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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挚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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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看,她到底为什么要死?”
陈正时侧躺在他自己的床上,一个劲问坐他身边的张旋墨。
离徐冰的死已有大半个月,新闻上大大热闹了一通,已然沉寂。说起徐冰,大多一副惋惜的口吻:年纪轻轻,何必这么想不开?现在什么时代了,不想嫁,不嫁就是了,悔婚私奔的年轻女人还少么?何必自杀?
这些话陈正时听不到。他只听说徐冰死了,亲眼见到徐允香脸色阴沉而伤痛地埋葬了她。他在她坟前晕倒,之后卧病在床,差点也跟她去了。
他烦那些来探病的人,总觉对他不怀好意,独独留恋张旋墨。
张旋墨脸色也不好。陈正时是伤心人,对同类型的伤口嗅觉异于常人,一下子叼住张旋墨,认定他和自己一样伤心,正好可以搭伴、互舐伤口。
张旋墨已经毕业,替他父亲管理法租界的大兴俱乐部。陈正时总让人捎信给他,要他去陈家。他满心不想去,但每次不知怎地,斗争半天,最后都虎着脸去了。
陈正时没有别的话,就是逼问他徐冰死时情形,要他和他一起猜测她自杀原因。
张旋墨是亲眼见到徐冰死时惨相的。
江妈发现了徐冰尸体后,叫来了左邻右舍。邻居们又叫来了巡捕房的人。张旋墨本打算那天去帮徐冰搬家的,他派去搬东西的小弟看出事了,慌忙来报告。他赶过去时,就见一屋子血,徐冰正被几个捕头合力往外抬。有个年轻法国巡捕躲在一边呕吐。
张旋墨叫住捕头们,动手要掀担架上草草盖着的麻布。
一人拦住他,问他:“是你认识的人么?”
张旋墨咽了口口水,说:“是我朋友。”
他还是拉掉了麻布。徐冰的面孔其实还好,就比平常黄了点、干燥了点,没大变。她嘴里横咬了枝已然凋谢的玫瑰,嘴角一径弯曲的细血,似被玫瑰刺出的。但往下,就惨不忍睹了。张旋墨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心软的人,但看一眼,就忙盖上了布。
他也有些想吐了,含泪问抬担架的捕头:“怎么搞的……”
那人摇摇头,悲悯的神情中挟带几分钦佩:“她自己剖开自己肚子,拉出肚肠,切碎了。这女人狠。”
张旋墨听不下去了,由人搀扶着,回了张公馆。
他心里翻江倒海般,派人继续盯着这事,巡捕房一有消息,就通报他。
他不肯相信徐冰会这样残忍地杀死自己。他隐隐盼望是他杀。
巡捕房因为徐冰死状太惨,也不信是自杀,请了个法国医生专门研究了尸体。法国医生最后得出结论:的确是自杀,还一尸两命。徐冰怀孕两个多月了,她给自己开膛剖腹,怕不是想切断自己肠子,是想活活切了那已初具人形的胎儿。
张旋墨听后心里悲伤之情倒弱了,愤怒之意腾腾升起。他想:“好哇,我对她这么好,她忘恩负义,竟然杀死我儿子!”
他怒归怒,也知徐冰未婚先孕之事传出去怕陈、徐两家面子上都难看。万一深查,查到他头上,又惹骂名。他花了笔钱,贿赂了知道这事的捕头们和那名查出真相的法国医生,隐瞒此事不报。法捕房本来是张劲声养的小衙门,又有钱拿,自然一口答应。
徐允香不肯罢休,誓要追查真相。张旋墨没办法,只好通过巡捕房探长,委婉地将这一真相告知了他。徐允香呆了半晌,这才放弃了。
陈正时知道张旋墨见过徐冰“最后一面”,旁人都不肯告知他真相,他只好对着张旋墨敲骨吸髓。
张旋墨被他烦得不行。
“你说说看,她到底为什么要死?”
“我怎么知道?跟你说了,‘女人心,海底针’。她活着时我都不明白;她死了,你让我更问谁去?”
“那你说,最后,最后她是怎么副打扮?”
“我不记得了。就知道她死了,谁记得她怎么打扮的?”
陈正时怔怔看着空中一点,喃喃自语:“你肯定知道,你们都知道,就不肯告诉我。”
张旋墨冷冷看着他:他现在彻底一副病骨头了。眼窝深陷,目中无光,原先在天上做梦,现跑到人鬼交界处做起来,飘飘忽忽的。张旋墨心里又烦又委屈,想:“你不过婚没结成,白丢了脸。我可是真真实实没了个大活人,不,两个。你还可以怨天尤人。我一肚子不忿,向谁诉向谁怨去?”
这事若只管这么想下去,就一头踏入沼泽,越想越进去了。张旋墨看看陈正时的惨相,决定引以为鉴,绝不能再让这事消耗了自己。顺便,也拖陈正时一把吧。
他突然一拍大腿,对陈正时说:“好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我说,死就死了,我们活着的,可得好好活。”
陈正时悲悲切切一摇头:“我不忍心这么快就想法子忘掉她。再说,也忘不掉。”
张旋墨怒了:“少跟我来这套婆婆妈妈的。你看看你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你爸爸还指望你毕业后替陈家光耀门楣呢,你这副样子,命都要不保了,还光耀个屁门楣。走,我们出去逛逛。”
陈正时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他承认自己没出息,但沉浸在悲伤中,爬不起来。太快爬起,好像背叛。
张旋墨不管他,自作主张,替他拿了衣服,又替他穿戴。
他的搭配毫无品味,陈正时不得已,自己选了衣服,在他帮忙下,重新穿好了。
张旋墨扶着他下楼,才想起一件事,转头问他:“我们去哪儿?”
陈正时乐了:“你这么卖力鼓动我出门,原来还不知去哪儿。”
张旋墨也觉可笑,“呵呵”憨笑了几声。
陈正时又板起脸,说:“你不是坐车来的么?先随便兜兜风,想到再说吧。”
张旋墨点点头:“也好。”
他们下楼,底楼陈惜从和陈守琦正面对面下国际象棋,听到动静,同时抬起头来。
陈守琦十七岁年纪,模样和陈惜从相似,但没她精致。眼睛略小,嘴大唇厚。她自我感觉不错,有人恭维她具备西方女性的美,她就自认为性感,经常咧开大嘴直爽地笑,果真有几分性感。她看不起妹妹那过于精致、显得脆弱的美。
陈惜从看到陈正时扶着张旋墨下楼,淡淡笑了笑,说:“出门啊。”
陈守琦却大声说:“好啊好啊,我们的病西施终于出卧室了。”陈惜从颇为责备地看了姐姐一眼。陈守琦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她继续很高兴地问张旋墨,“张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旋墨说:“我们没目的地,随便兜兜。”
陈守琦眼珠一转:“你坐车来的吧。我们家两辆车让老爷子和太太分别开走了。不麻烦的话,你们带我一程,我给人补课去。”
张旋墨说:“你是去郭锦生家吧?没问题。”
陈守琦当即拍手跳起,把面前象棋随便一推,说:“那你们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好。”她说完撩起裙子,一阵风似的奔上楼。
陈惜从看着一盘乱棋,心里有点忿忿:“每次快输了就赖皮。”
陈守琦离开,三人陷入沉默中。陈惜从觉得有哥哥在,自己没社交义务,对着象棋看了几眼,就告辞上楼了。陈正时坐在沙发上发呆。张旋墨受他感染,也呆呆的。
幸好陈守琦动作快,真只让他们“等了一下”,就换好衣服下楼了,一个劲催他们快走。
张旋墨这才回魂,和她搭讪:“伯父最近总不在家。”
陈守琦嘴一撇:“可不是?以前只知道他是个假道学,谁知一失业,倒变出朵交际花来。他一个八百年前的相识娶儿媳,车不够,他就把他那辆雪佛兰献出去充数了。”
张旋墨听她牙尖嘴利,说得有趣,大笑起来。陈正时有气无力地说她:“你这样乱说话,要惹爸爸生气的。”
陈守琦说:“他就是听不得真话。”
陈正时摇摇头:“你是姐姐,说话还不如惜儿有分寸。”
陈守琦冷笑:“她整天呆在家里,见人也说不出几句整话来,自然不说不错。我虽不是交际花,可也不是修道院修女,有什么说什么,人家不乐意,是人家的事。”
三个人一齐坐进汽车后排。张旋墨这辆车宽敞,一排坐三个人还有空间。
陈守琦坐在中间,她哥哥懒得理她,但张旋墨爱听她说话,一路上,她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逗得张旋墨大乐。
张旋墨觉得陈守琦虽然长相上比不得陈惜从,但为人爽利,很合他意。加上她爱笑,一笑起来嘴巴咧得老大,双肩前耸,胸前浑圆两抹不断颤抖,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他不由想:“这样的女孩,讨回家当老婆倒是有趣,可惜她是姨太太生的。”陈正时也是姨太太生的,不过因是陈家唯一男丁,这点可以忽略。陈守琦就没法令人不想到她出身。何况陈堪仍没找到工作,陈守琦又没有陈惜从的美貌,似乎犯不着为她自贬身价。娶来做姨太太么,陈家肯定又不愿意。
陈守琦看出张旋墨对自己挺有好感,觉得理所当然,也不放在心上,根本没想到他已转到婚嫁上去了。车一离开法租界,她就拿镜子出来端详自己,补了点妆。
张旋墨调笑说:“你是去给人补课呢,还是去陪人跳舞呢?”
陈守琦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做了个可爱鬼脸:“为人师表,马虎不得。好了,就在这儿停车吧。”
张旋墨被她逗弄得很是愉快,笑着送走了她后,他坐回车里,却不由暗暗叹息:“姨太太生的就是姨太太生的,这举止轻浮的。”
陈正时因妹妹在,得以神游了半天,继续想他的徐冰。妹妹一走,他又不得不拿出精神振作了。
张旋墨不高兴坐在车上发呆,逼他想个可以消遣的地方,他想不出,就要听他的。
陈正时忽然想到以前有一次,他们两人和徐冰及她女同学一起看电影的事来,便说要看电影。
二人去了夏令配克影戏院。这个时候,放的全是言情片,看的多是一对一对的学生情侣。张旋墨看了排片转身就要走,陈正时却拖住他,死活要看。
不少人扭头笑看他们,张旋墨羞愤难当,恨恨买了两张票。
这天注定他要丢人现眼。这是部悲剧,女主角为怕影响男主角前途,在男主角母亲找她哭诉一通后,决定杀了自己,成全男主角。
张旋墨没看到这段。他不喜这个女主角,没看几分钟就睡着了。他是活生生被陈正时哭醒的。他一醒来就发现,全影戏院的人都在看他们。影戏院工作人员猫身过来,推着二人:“先生,出去哭,你们会影响到旁人。”
张旋墨一脚踢翻那人,拎着陈正时领子,出了影戏院,回到汽车里。
陈正时仍旧失控般,抽泣不止。
张旋墨胸口憋闷,想要不将事实告诉他算了,免得他一直想不开,哭死了。但看看陈正时不争气的脆弱模样,他又否定了自己。
“去大兴俱乐部吧。”他对司机说。
所谓大行俱乐部,实际上就是供上流人士取乐的赌馆。以赌为主,辅以按摩、女色、鸦片等娱乐项目。一般人无人引荐,进不来。
张旋墨现在是这里负责人。他们到时,日场刚结束,夜场马上就要开始。
陈正时哭累了,有点想睡觉。他迷糊地问:“这是哪儿?”
张旋墨说:“你这人太没用,让人看着生气,我得给你下点虎狼药,帮你振作起来。”
他将陈正时拖到一张长方形的绿绒桌前。
张旋墨知道陈正时对赌博一窍不通,太复杂的玩不来,就教他玩一掀两瞪眼的牌九。总共三十二张牙牌,一次每人发四张,配搭成双,逐一和庄家比大小。
陈正时有些扭捏。张旋墨让人拿五百块钱筹码放到他边上,说:“这是送的。输了算我的,赢了你拿走。”
陈正时没办法,只好开始赌大小。
本来初来乍到者都有些邪运,但陈正时没有,比什么输什么。他没运气,更没赌徒精神,一输就萎靡。连输三把,他就转头对张旋墨说:“我们走吧,我对这个没兴趣。”
张旋墨见他身边筹码用了十分之一还不到,心下大骂他“没刚性”。他大声说:“钱还有呢,你再玩几把。”
陈正时无精打采继续玩。
张旋墨冲庄家使了个眼色,要他放水,让陈正时赢几把。然后他离开陈正时,让一个手下兄弟去找个漂亮姑娘,送到陈正时那儿去。
陈正时又赢钱又有美女相伴,张旋墨自觉卸了肩头担子,叼着烟,自得地在场中巡视。
人渐渐多起来。大多是熟人,有的已经视这里如家,每晚必到。张以传也带来了一位新客人,和张旋墨打声招呼,没在赌场多流连,直奔地下烟馆去了。
张旋墨估算时刻,正想去找陈正时,陈正时一头大汗,先挤过人群,找到他了。
张旋墨笑得贼忒兮兮:“怎样,今晚过瘾吧?”说完他就发现陈正时神情不对,倒像刚受了欺负。他一愣,问他,“怎么了?”
陈正时说:“我们走吧,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
“输钱了?”
“没输,还是五百,我放那儿了。”
张旋墨一皱眉:“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清楚,我不能放你走。是哪个没眼色的王八蛋欺负你了么?”
陈正时满脸通红,尴尬不已。才毕业没几天,他觉得张旋墨已然变得不认识了。他依然罩着他,却越来越像个流氓。他凑到张旋墨耳边,低声说:“有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她一直对我动手动脚,还要和我开房。”
张旋墨瞪他一眼:“开房就开房,我出钱,你怕她做什么?”
陈正时和他讲不清,急得一跺脚:“我不怕她,但好好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这不是……不是□□么?”
张旋墨看着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徐冰若还活着,他倒真要问问她:你到底看上这人哪儿了?从里到外都没点刚性。
他一手揽住陈正时肩膀,将他带出赌场。
陈正时见周围逐渐安静下来,他心跳也渐渐恢复常速。
赌场下另有一层,如室内里弄。青石板铺成一条条窄巷,巷两边隔几步路一间房,无门,全以式样别致的竹帘隔开。巷子墙壁上嵌着一盏盏青铜玻璃罩子灯,释放出幽幽的淡黄色光。这里极安静,除了偶尔几句调笑的话语,就是电风扇“嘎达嘎达”的转动声。
陈正时不由轻声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张旋墨随便拉开竹帘,找了间空房,推陈正时进去,让他躺到一张竹榻上。
陈正时很不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张旋墨说:“脱鞋。”
陈正时脱了鞋。张旋墨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进来。陈正时以为又要不干好事,把自己缩作一团。张旋墨却只是交待她烧几个烟泡。陈正时这才注意到房内一套套烟具。
女孩子开始烧大烟。
陈正时坐立不安,在竹榻上扭来扭去。张旋墨大声说:“坐好。”
陈正时正襟危坐了,却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抽大烟,这个,封建社会遗毒……”
张旋墨对他已没什么顾忌,听这话就打了他记头,笑说:“你这又是听你爸爸说的?真是榆木脑袋。杜冷丁多了上瘾,少了就是药。鸦片和杜冷丁一回事。你不是心痛得很,怎么都治不好么?吸两口大烟,包管你没事。听我的话,乖乖的。”
陈正时被他打了头,又是吃惊又是气愤,想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但听他口气,又完全为他着想,是他太不知好歹。陈正时浑身乏力,心里叹一口气:“算了,我和个粗胚计较些什么?”
女孩子烧了两个烟泡,张旋墨先接过去吸了几口,然后递给陈正时,耐心指导他怎么抽。
陈正时被逼上梁山,只得凑过去吸了两口。味道呛人,他忍着没咳出来。
张旋墨看出他难受,亲自去给他倒了杯水,一边看他喝,一边拍着他的背,哄孩子般好声好气地说:“慢点,慢点。这个跟嚼槟榔一样,开始难受,熬过去就滋味无穷了。你先试试这个,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
陈正时点点头,又吸了几口,果然渐渐适应了,觉得这“封建遗毒”也不过如此。
张旋墨蹲在他身边看他抽。陈正时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要上班,别光顾着我。”
张旋墨想想也对,让他一个人先抽会儿,他出去看看就回来。
他一走,那烧烟的女孩子就好奇地问陈正时:“这位先生和大少爷很熟吧?我还没见大少爷对人这么好过呢。”
陈正时虚弱地一笑,想一想,张旋墨对自己确实不错,大费周章要自己重新振作。他爸爸也要他振作,不过只是口头上督促,实际力气,远不如张旋墨出得多。张旋墨真好,就是不肯和他多谈冰儿。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飘飘荡荡,浮了起来,羽化登仙般。徐冰的样子,就在他眼前,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仿佛触手可及。他没去触,单只高兴地看着她,知道这个是假的。
奇怪,他现在想到她,看到她,似真没那么难过了。他想:“我什么都不问了,就这样和她面对面,坐着就好。”
徐冰不久就走了,他也没多大感伤,他隐隐知道,只要他召唤,她还会回来的。
陈正时吸完两个烟泡,人变得神采奕奕。他在竹榻上翻了两个跟头,觉得有力无处使。
他发现烧烟的女孩子不见了,屋里就他一个人。他坐了会儿,尿意上来,决定先上个厕所,再决定是否继续吸。他还想见见徐冰。
他甩开双臂,蹦蹦跳跳离开房间。他一路胡冲乱撞,居然找到了洗手间。
他不知这是俱乐部内部人员专用的,进去管自蹲着。不久,隔壁来了人,他听到两个男子的声音。他们说了会儿,竟都和他有关。
一个低音大提琴般悦耳的男子声音说:“你看清楚了,那人真是大少爷那个姓陈的同学?”
另一人说:“我有段日子天天护送大少爷上下课,怎么会认错人?三少爷,我就不明白了:大少爷在别个上面都霸道,怎么在这上面反而软了?要是我,那人抢我女朋友,强逼她嫁过去,活活把人逼死了,我管他是不是朋友,非给他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声音好听的男子顿了顿,才叹口气,说:“这点上我佩服大哥。那姑娘都有他孩子了,他也不跟那个姓陈的讨命,重义气,轻女色,这点我甘拜下风。”
那两人说完话走了,留下陈正时,木雕泥塑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拖着身子出来,寻找自己抽大烟的房间。
本来是找不到的,他脑袋迷迷糊糊,看出去也一片云雾,但张旋墨回转了,正在房里骂那个开小差的女孩子。陈正时跟着他声音,找到了房,幽灵般走了进去。
张旋墨正骂得起劲,突然看到他,又怒又喜,表情极诡异。
陈正时对着他虚弱一笑,又着意看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对他感情很复杂。
张旋墨知道他刚吸过鸦片,也没多想。他说:“你去哪儿了?这烟还好吧?”
陈正时点点头,说:“真挺好的,多谢……实在是多谢你啦。”
张旋墨听到这样诚心诚意的感谢,心中大乐,笑说:“太好了,总算让你满意了一回。下次别客气,想抽了就来找我。打赏你自己看着办,其它我不收你钱。我够朋友吧?”
陈正时含泪看着他,真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