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慕阿九

5、章四

　　距离镇南关最近的一座城池是古罗城，亦是镇南王部越字军的主要驻地。

　　赵越在云梦泽东一战之后只带了少量亲兵回京定居，剩下的兵马大都驻扎在南疆一带，密切关注着镇南关以外的各国动向。

　　车队刚一驶入古罗城，便有十几骑快马自远处街道飞驰而来。

　　“多年不见，不知是否物是人非哪。”掀开帘子看着那些由远而近的身影，赵越感叹。

　　“莫非王爷竟对自己的兵马不放心？”裴方楚闻言，不由嗤笑一声。

　　“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裴监察使难道不深以为然吗？”放下帘子靠回榻上，赵越微阖双目语气暧昧。

　　“我只知心若有志，至死不渝。”裴方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平静。

　　“裴监察使这是一语双关么。”赵越顿了一下，勾起嘴角。

　　裴方楚没有接话，而马车外已有通报之声传来。

　　“末将淳于善！”

　　“末将邹云！”

　　“末将张泽！”

　　“末将苏鸣夏！”

　　“——参见王爷！”

　　震天吼声振聋发聩，裴方楚不禁眼神一变。

　　朝中早有传闻说镇南王麾下越字军乃是北齐当今最强的一支兵马，不禁兵精将更悍勇，如今看来这传闻倒真的并非传闻。

　　“裴监察使，请。”赵越朝裴方楚做了个手势，而后便先行下了车。

　　“起来吧，多年不见你们竟然如此拘束了，这实在不像是你们的性格哪。”赵越扫了他们一眼，不禁轻笑一声。

　　“爷，多年不见你却仍是这副老样子。”年纪最轻的苏鸣夏率先站起来，笑嘻嘻地朝他作了一揖。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赵越袖着手看他。

　　“自然是好的。”邹云上前一步，将揣在怀里的暖手炉递到了他面前，“爷，南方湿气太重，小心别生了冻疮。”

　　“张泽。”接过暖手炉，赵越看向了静立在一旁左眼上有明显刀疤的冷峻男子。

　　“爷。”他低声应到。

　　“你差人去替裴监察使和那两名御前侍卫准备房间吧，裴监察使的房间安排在与我临近的地方。”赵越指了指身后随自己下车的裴方楚，道。

　　“监察使？”淳于善闻言不禁面露讶色，片刻之后猛地冷下脸来，“爷，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皇恩浩荡而已，不用想太多。”赵越捂着暖手炉，回头看了眼裴方楚，“裴监察使，可想随我先往军营一趟？”

　　“裴某求之不得。”裴方楚颔首，丝毫不顾忌四周满是敌意的目光。

　　军营设在古罗城外西南方十里处的开阔地上，远远看去，整个营帐一览无遗。

　　“王爷，你将军营设在此处……不觉不妥吗？”裴方楚拉住缰绳与赵越并行，似笑非笑。

　　“请裴监察使指教。”赵越呵了口白气，抓缰绳的手缩在袖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行军打仗王爷才是行家，自然明白我所指何事。”裴方楚看了眼身旁这名极其畏寒的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驰骋沙场金戈铁马的肃杀模样。

　　“哦，莫非裴监察使是觉得此地易攻难守，若南楚来犯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天大的活靶子？”似是认真地想了许久，赵越忽作恍然状。

　　“即是如此，越字军又为何在此安营？”裴方楚知他还有后话，也不恼，就由着他故作姿态。

　　“裴大人有所不知，此处虽地域辽阔易攻难守，但前提却是南楚军真的能够顺利破开镇南关直冲而来啊。”苏鸣夏一夹马腹笑着凑了过来，声音清亮平和却难掩其中骄傲，“镇南关不破，南楚军就无从攻入古罗城军营；即便有三两股残兵侥幸入得关内，在这开阔地上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也会被悉数剿灭——反之，要是我军驻扎于丘陵山区，反倒还不好收拾他们了。”

　　“万一南楚军侥幸破关而入了呢？”裴方楚扭头看他。

　　“裴大人，没有万一。”苏鸣夏笑容依旧。

　　“世上哪有万全之事。”裴方楚抬头扫了眼众人，一字一顿。

　　此话一出空气骤冷，裴方楚好像有点领略到了南方所独有的刺骨冷冽。

　　“要是真的有了这个万一，”不知过了多久，赵越忽然笑了，“那便是我赵越战死、越字军片甲不留的时候吧。”

　　不待裴方楚反应，赵越蓦地猛夹马腹冲了出去。

　　“爷！”李凡惊呼一声，连忙策马跟上。

　　“好久没与你们比试马术了，你们来不来？”赵越大笑，声音自远处传来。

　　“爷，输了的可要罚酒啊！”淳于善率先反应，立刻挥起了马鞭。

　　“淳于，军中禁酒。”张泽一下便越过了他朝前追赶。

　　“淳于大哥，你不会是想故意输了好讨酒喝吧？”苏鸣夏与他并肩而驰，笑着调侃。

　　“啰嗦！”淳于善大喝一声，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

　　裴方楚眼见几人不消片刻便只剩黑点，不由扭头看向了唯一一个没有策马而去的将领。

　　“邹将军，你为何不去？”将这名身形清瘦眉目平凡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方楚出声问到。

　　“王爷生性随意但绝不会失了礼数怠慢大人，他们即已随王爷先行，末将自当留下陪大人一同去往军营。”邹云回话时不卑不亢，此等言辞气度让裴方楚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

　　而后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远处的越字军军营。

　　——血统、兵权、名望，登上皇位的三样东西他什么都不缺，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已到了极致。

　　赵越，你让我信你，可此时此地此景我又如何能信你？

　　裴方楚眸中的颜色深了些，随即他便如赵越等人一样扬鞭急驰而去。

　　“陆明河！”一进中军营帐赵越便将已经变冷的暖手炉扔给了身旁的李凡，大声叫到。

　　“属下未能亲到古罗城门迎接王爷，实在罪该万死！”正在整理桌上事物的黑衣男子立刻停下手里动作，快步走到赵越面前跪下行礼。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赵越走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便于桌前坐了下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爷，属下已经将您需要的各类情报全都整理誊写了一遍，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案。”陆明河站起身来。

　　“那就好。”赵越点头，一边翻着桌上的册页一边继续问到，“对了，李堂月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捕风营的弟兄每天都会回传一次消息，到目前为止李堂月部仍驻扎在云梦泽南面，无任何异动。”陆明河回到。

　　“哦。”赵越继续翻着册页，待到门帘响起掀动的声音时他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开了口，“对了，在我桌边加张椅子让裴监察使入座。”

　　“裴监察使？”陆明河一愣，随即抬头看向门口。

　　裴方楚从邹云掀开的帘子下走了进来，而后邹云便将帘子放下小心掖实。

　　“你是……裴尚书！”陆明河端详他半晌，忽然睁大了眼睛。

　　“对了，你上次进京时见过裴监察使啊。”听到这声低呼，赵越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册页。

　　“裴尚书？”淳于善皱眉，半晌之后也瞪大了眼睛，“——难道他是礼部尚书裴方楚？！”

　　“他现在虽是监察使但品级并未改变。”眼见自己手下一众将领都各自露出了复杂微妙的神色，赵越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到。

　　“诸位不必太过拘礼，毕竟我现下只是越字军的随行监察使而已。”裴方楚坦然以对各种目光，随后便迈开步子走到赵越身旁坐了下来。

　　“既然是随行监察使，我自然也该让你对越字军的编制了解个大概。”赵越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众人，刚刚还表情各异的将领立时便神色肃穆地垂手分立于桌前两旁。

　　“愿闻其详。”裴方楚颔首示意。

　　陆明河，捕风营掌军，正四品扬威将军；邹云，急电营掌军，正四品争胜将军；张泽，涉水营掌军，从四品威远将军；苏鸣夏，步火营掌军，从五品崇德朗将；淳于善，风雷营掌军，从五品风武郎将。”赵越每点到一人那人便向前一步朝裴方楚行礼，直到他将帐中五人尽数介绍完毕，“越字军五营各司其职，若裴监察使有兴趣的话日后大可慢慢看来。”

　　“素闻越字军兵精将强所向披靡，裴某此番有幸得见，自当好好瞻仰诸将风范。”裴方楚微微一笑，语气欣然。

　　“裴监察使说笑了，越字军从来与其他军队一般无二，皆是今上麾下的精兵强将而已。”赵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同样微笑。

　　“爷，时候不早了，先回城吧。”此时，张泽忽然道。

　　“也好。”赵越站起身来，顿了一下后扭头看向裴方楚，“裴监察使，你的意思呢？”

　　“此时此地王爷为主我为客，自然听王爷安排。”裴方楚也站了起来。

　　赵越勾了下嘴角，随即便大步朝门口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