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慕阿九

26、章二十四

　　翌日清晨，李凡收拾了些衣物重新返回了越字军军营，赵越与裴方楚则在别院里研究那名捕风营探子拼死留下的“雨”字。

　　“我不明……咳……咳咳！”裴方楚一句话没说完，激烈的咳嗽就让他不得不捂住嘴扭过头去。

　　“明明昨天满身是汗站在夜色里吹冷风的人是我，怎么染风寒的人却是你呢？”看他咳得厉害，赵越一边调侃一边翻开茶盏给他倒了杯茶。

　　“你——咳……咳咳！”裴方楚瞪他，但接下来又忍不住咳起来。

　　“还是先喝口茶吧。”笑着摇了摇头，赵越将茶盏递了过去。

　　裴方楚虽不甘心却还是伸手接过茶盏，将内里茶汤一饮而尽。

　　“好些了？”赵越问。

　　“……我不明白。”放下茶盏，裴方楚将第一句话完整地说了一遍。

　　“不明白什么？”赵越转着手中扳指，微微眯起眼睛。

　　“昨夜张泽的提议可说是寻找营中奸细最好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让他查？”裴方楚继续道，话音未落他便又捂住了嘴，但这次却没有咳出声来。

　　“查什么？”赵越靠在椅背上，目光慢慢移向了桌上香炉里袅袅升起的云烟，“南楚奸细已经清除了，何必再多此一举。”

　　“……你不查并不是因为南楚奸细已经清除。”听闻此言裴方楚猛地看向他，半晌之后突然开口。

　　赵越收回目光，与他对视。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名捕风营探子会被掉包得如此轻而易举。”咳嗽一声，裴方楚在赵越的注视下继续，“你之前说不能确定是捕风营的探子出了问题还是陆明河出了问题，但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赵越敛眸轻笑，他继续把玩着手中扳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是，捕风营探子两人一组巡夜，只有其中一人早已是南楚奸细才能顺利完成另一人的掉包——可是，谁能保证他们排在一组呢？而且同为陆明河近卫，难道彼此不熟悉吗？被掉包者”裴方楚强忍咳嗽，将一大段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李凡已经告诉你他们是陆明河的近卫了啊。”赵越叹了口气，眸子里的颜色晦暗不明。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除去陆明河？”裴方楚微微皱眉。

　　“我想弄明白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敲了敲桌上写着的那个“雨”字，赵越微微一笑。

　　“王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裴方楚的眉更皱了。

　　“那好，我问你，为什么我要除去陆明河？”看了他半晌，赵越伸手再次翻开一个茶盏，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

　　“他通敌卖国，留在越字军无异于一个天大隐患。”对于赵越的神色动作有些困惑，但裴方楚还是一五一十地答。

　　“他可是亲手杀了那两名南楚奸细。”赵越喝了口茶。

　　“那摆明了是杀人灭口。”裴方楚沉声道。

　　“证据呢？”赵越抬眼看他。

　　“……彻查捕风营，真相立即大白！”看着对方如此漫不经心的明知故问，裴方楚不禁有些躁了。

　　“我若是下令彻查捕风营，恐怕等不到真相大白之际捕风营就要直接哗变了。”将茶盏放回桌上，赵越眯起那副乌黑的丹凤眸子，一脸的似笑非笑。

　　“你越字军就是这般目无军纪？”裴方楚挑眉，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赵越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了窗边，今日窗外天气晴明，却有细小雪子三三两两飘摇而下。

　　“不是目无军纪，是心寒。”看了半晌之后，他再次开口。

　　裴方楚没有出声，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越字军自成立至今已十五年有余，五营掌军中最年少者也与我相识十年。”像是在回忆着以前种种，赵越的脸色慢慢柔和起来，“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五营掌军与五营将士，更别说下令彻查某人某营了——如今大敌当前军中出现南楚奸细已让众将士军心沉重，若此时我再下彻查令，你让捕风营的将士如何再在五营之中抬起头来？你又让他们心中作何感想？”

　　“……为了稳定军心便放任天大隐患存在营中吗？”裴方楚睁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扶额咬牙，“赵越，你倒真不怕后院起火哪！”

　　“还是先来看这个雨字吧。”赵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次将目光移到了桌上。

　　“雨……水，莫非这就是在暗示陆明河？”虽然现下赵越的态度让裴方楚深感恼火，但“雨”字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线索，所以见赵越说起他便也只得顺着他的思路想下来。

　　“若是以水的意思暗示人名，那为什么不能是张泽呢？”赵越想了片刻，摇头。

　　“——莫非就是雨水？”裴方楚又咳嗽了几声，他不得不自己再倒了杯茶灌下去，“我听说前几天灵图沙漠下过几场急雨，邹云也是在沙漠当中失踪的……难道雨指的是灵图沙漠？”

　　“不大可能，若是意指灵图沙漠他大可写‘灵’或者‘沙’，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赵越转着手中扳指，眉头微皱。

　　“总不至于是指云梦泽吧？”裴方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云梦泽常年多雨，用雨意指云梦泽也并无不妥——等一下！”说着说着裴方楚猛然叫了一声，而这一声里竟然还叠着赵越的声音。

　　“莫非……”裴方楚难以置信地看向赵越。

　　“——我们现在立即去南城墙，你把我的狐裘披上。”赵越即刻转身大步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提醒到。

　　他们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南城墙，赵越不多时便又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雨”字。

　　“果然！”仔细端详了半晌，赵越猛地击掌到。

　　“我们怎么一开始就没发现呢？！”裴方楚则是一副扼腕神色，言辞间满是懊恼。

　　“谁叫我们太匆忙，也算是……当局者迷吧。”苦笑一声，赵越忍不住叹了口气。

　　“早该想到的，捕风营的探子要被成功调换的话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最合适——明明我们已经猜到了情报有误，但却硬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意思！”由于情绪激动，裴方楚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赵越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在看着那个字出神。

　　那个“雨”字字型扁平，与平时书写的“雨”字并不相同。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雨”字，而是“云（雲）”字的上半部分。

　　不是雨是云，云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