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红娘》竹荪慕

32、池鱼思故渊(头七 上)

　　第四日，我继续跪着，阎王施没来，是还在呼呼大睡吧。
　　他昨天的话挺打动我的，骨子里有股冲动想要替他去查，村长说以我的性子不适合待在村里，那股冲动是不是就是性子里自带的？
　　太阳斜照时，听到身后脚步声，很重，显然不是司姐姐。
　　“不是说好的只跪三天的吗？”不用猜，就是阎王施。
　　我直起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跪三天，我要跪七天。”
　　“七天？为什么？”
　　“人死后要守四十九天，我跪个头七哪需要为什么呀？”我反问他。
　　他喃喃低声道：“我没守过，不知道。”
　　悲伤的情绪突然围绕我们俩周围，久久不能离去。
　　午饭时，司姐姐来送饭，又跑来劝我和她一起去鱼丝村。她有些着急着回家，她大哥司琪考什么试的事需要回去商量，况且出来那么久，她也很想家了，但又放心不下我来。
　　他们所有的劝说我都动过心，可又立即压了下去。司晴姐姐待我如亲姐妹，我特别希望能一辈子跟着她，可她往后终要嫁人的，当然一定是她中意的，不可能一辈子让我跟着；施家两兄弟更别说了，再要好也只是朋友，何况他们身份一定很高贵，会让我这个小丫头跟着吗？之所以阎王施的话让我犹豫了下，大约是有种叫做同病相怜的心绪在作怪。他们将来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能在这里，只有陪着守着爹娘才不会只有一个人。
　　耗到第五天，司晴姐姐来向我告辞，不知道她是怎么才放弃继续劝说我的，总之她是真要回去了，有冰山脸护送应该没问题，阎王施却留了下来，难道他还想继续跟我磨嘴皮子？
　　送饭的变成了阎王施，每次来倒也没说什么，从村长家弄几张包着野菜馅的饼递给我，等我吃完又及时送上几口水，还没抹干净嘴巴呢，他已经走了。
　　既然不再指望我听他的了，为什么还留着呢？
　　第六日，正跪着想着爹娘，大田哥来了。
　　除了下葬那日他和张嫂一起来过，后来几日我是连他们张家人的影子都没瞧见，现在出现，却只有大田哥一个人，有什么事吗？
　　“鱼妹子……”
　　我斜过头看向他：“大田哥，有事吗？”
　　他直愣愣盯着我，我又问了一遍，他才轻声磕磕巴巴道：“鱼、鱼妹子……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留下来……”
　　“是。”心里犹豫着，嘴上却相当坚决。
　　“我、你……你一个人……我、我想照顾你！”
　　他憨厚的脸红通通的，这样的场景我前不久才刚见过，现在是轮到我了……
　　我不太理解芸姑娘答应吴捕快照顾她的请求，究竟是为什么她的眼睛突然变亮，是什么让她心动了吗？可是大田哥说这样的话我并不想答应下来，对上他的脸反而觉得有种负罪感。
　　“大田哥，就算爹娘不再了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不必为了我操心，谢谢你的好意。”我婉言拒绝他。
　　他双手紧张地拧着：“可、可我……”
　　经历过芸姑娘的事后，他的心意我现在了解了，可是……
　　“大田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喜欢我哪一点呢？我身上并有什么可图的了，说好在这里守着爹娘我就不会出去了，你可以把这话说给你嫂子听。”张嫂之所以后来一直要我嫁进他们家不就是图我是个能赚钱的主儿吗？
　　“不、不是……我今天自己的来的……”
　　自己来的？
　　“鱼妹子，你、你好看……我大田就要你做媳妇儿……”
　　好看？我哑然失笑：“大田哥，村外有许多好看的姑娘，我的长相不过是普普通通，见过昨日刚走的姑娘吧，她那样才叫好看。”
　　他说不上话，朝我鞠了个躬，匆匆跑掉了。
　　也许他对我确实有意，可若我嫁过去了，会开心吗？
　　不会，我试图挽留芸姑娘的时候就问过她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觉得快乐，她的答案是琴，我的呢？我觉得快乐的时光是到山里找草药到河里捉鱼回去和爹娘一起享受，是替司晴姐姐退婚成功，是在离城中秋灯会上一起吃玩一起看天灯水灯……
　　我越想越混乱，直到面前出现一张饼，到饭点了吗？
　　嚼着干巴巴的饼，我没头没脑地对阎王施说道：“我想走，又不想走。”
　　刚说完，他哈哈大笑，笑得岔了气。
　　这句话都能笑？我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笑什么呢！”忍不住吼了出去。
　　他捂着嘴缓了会儿才道：“呼哈，大小姐，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停在当中干嘛？你准备把自己劈成两半吗？”
　　这几天他难得严肃，让我慢慢对他有了改观，现在一笑又崩溃了。
　　吃好饼，把手上的碎屑一并往他身上擦，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收了笑声：“给你送饭。”
　　啊？送饭？
　　“村长也能送啊。”
　　“他老人家跑来跑去有些不妥。等你不跪了我就走。”说完起身掸掸衣服，脚步声响越来越远。
　　村长要是听到他说的话会不会拿烟杆敲他的脑袋啊？
　　第七日，做头七，也就阎王施和村长过来帮忙，村长眯着眼吐着烟盯着插在坟头上的木板好一会儿，走的时候拍拍我的头。阎王施一直留着，又是送饭又是烧纸的。
　　“今天以后我就不跪了，你是不是要走了？”我揉了揉被烟吹酸的眼睛。
　　“是，明天走，怎么？是改变主意跟我一起走呢还是要我留下来陪你？”他拿着折扇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又不正经！
　　头七做完，回家去了，他整理着包袱，我膝盖上大片乌青，走路也走不稳，直打颤，索性睡觉。
　　醒来，天刚亮不久，身上又疼又脏，迷迷糊糊跑到河边准备洗个澡。脱光衣服，踩进流动着的河水中，微凉，用手使劲搓着皮肤，慢慢变红了。
　　“在洗澡？”
　　我急急忙忙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这不是阎王施的声音吗！他、他怎么在这里！难、难道他看见我……
　　“有什么好躲的，小孩子的身体谁要看。”语气里充斥着玩味。
　　混蛋！
　　“不许看就是不许看！就算你不要看也不许看！”贴在皮肤上流动的水好像变得更凉了，“你、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要走了，跟你说声。”语调变得很平淡。
　　对哦，他今天要走了……
　　“你、你背过身去！”往发烫的脸上泼了点水，“我、我穿衣服！”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慢慢回头，还真是背过身了，迅速穿好衣服，也顾不上身上头发还是湿的，走到他身边。
　　“好歹认识一场，我送你。”没等他回应我，直接迈开步子朝村口走。
　　村口，他左手拎着一个小包裹，右手晃着扇子，侧身看着我：“快回去吧，换件干的衣服。”
　　他一提我才发觉身上凉透透的，谁让他跑到河边上偷看我洗澡！害得我都来不及弄干身体，说起来我的烧还没完全好呢……
　　我冲他摆了个怪脸，回身就走，转了一半突然身体就不受控往后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好痛……哪个不长眼睛的居然撞我！
　　扶着腰眯起眼睛往那儿一瞧，村长？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丫、丫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司姑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