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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池鱼思故渊(变故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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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后,有一阵子什么都没想,直愣愣盯着上面,身体感觉很热,眼睛也不怎么能睁开,四肢则动都不想动,抬个手指头都异常困难。
我怎么在床上?谁家的床上?脑子模糊一片,什么都记不得了。
试着动动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朝我这过来,然后便是司晴姐姐的声音:“鱼妹妹!你醒了?别动,你烧得厉害再躺会儿,我给你倒水。”
倒水?我猛然想起来了,晚上我给爹倒水,然后他……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爹,我要去看爹……”
“鱼妹妹!你现在还烧着应该多休息不宜下床啊!”她摁住被子不让我起。
我抓住她的手,比我的冷,哑着声音道:“司姐姐,我爹怎么样?昨晚我爹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他……司姐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叹气:“鱼妹妹,你别太激动了,因为你睡了快一日了,村长就、就把你爹先埋了,葬在你娘的坟边上……”
爹也埋了……我是他们的女儿却什么都没有做……
再也忍不住了,我推开司姐姐,下床穿鞋,用被子裹住自己,身形不稳跌跌撞撞走出屋子直奔村后靠山的墓地,村里人死了都埋那儿。
墓地里聚着许多人,我走过去时他们自觉地让开了个道,有三个人蹲在一个坟头前,我定睛一看,是施家两位公子和村长,阎王施拿着块木板不知道写着什么。村长看见我了,烟杆往地上砸了砸,站起来:“丫头,你生着病怎么跑出来了?”
我没回答,往前又走了几步,终于知道阎王施在做什么了,木板上写着我爹娘的名字,是立碑吗?
他写好,把笔给了他六弟,手里托着木板,斜眼看向我:“你来做什么?想加重病情一并入土吗?你死了我可不给你写这些。”
我从他手中抽出木板,细细摸着已经风干的字迹,亲手插入坟土中,跪下,被子敞开了也没顾上,风吹进里衣透着凉意,我只想着爹娘离开了的事实。
村里的人要么拍拍我要么摸摸我的头说了几句安慰人的话就散了,张嫂和大田哥倒是在旁边站着,也没和我说过话。
“张嫂,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杵在那儿当石像。”我看都没看她,而是盯着坟头。
她轻哼一声:“鱼丫头,不是我说你什么,当初你要是同意给咱家大田做媳妇儿,咱两家好好相处着,你爹你娘的病早好了,怎会落得这样个下场?”
“鱼妹妹说过不想嫁就是不嫁!如果不是你们逼婚,她至于离开村子吗!”司姐姐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手里拿着件外衣给我披上,撤走了被子。
张嫂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呵:“我说这位姑娘,你可不知道实情呀!我们张家怎么逼婚了?谁看见咱家逼婚了?天大的冤枉呀!我可是依着鱼丫头的意思连续请了几个媒婆上她家说亲去的,可她呢,居然撇下她病弱的爹娘跑了,还跑了这么久,怎么能怪在我们头上呢!”
“你……”司姐姐有些恼了,我忙止住她:“司姐姐,张嫂没说错,确实是我的过错,若我留着,他们不会这样。”
“你瞧她自己都承认了!怎么样?可不是我的错,所以鱼丫头呀,你们家接连死了两个,估计是招了什么邪门的东西,该冲冲喜,过几日你也及笄了,要不到时候就把跟大田的婚事办了,来年给咱张家还能生个娃,得,我去找当家的……”
吵,好吵。
“张嫂,你要说话就请离了这块地,我爹娘还要好好休息呢。”我斜眼看她,这女人究竟要烦我烦到什么时候。
她吃了瘪,嘴巴张了两下硬是没发出声,村长挥挥手道:“张嫂,你少说两句吧,丫头心情不好,你还唧唧歪歪说个不停。”
她也没回话,反而对着一直傻站的大田哥道:“大田,你干嘛呢你!看看看看就知道看!你看了她就你媳妇儿了?瞧你这熊样!回去了!”说着揪着大田哥的耳朵一并走了。
终于清静了,可是她说的话确实不假,替司姐姐退了婚后我就该回来了而不是贪图新鲜又去了次鱼水镇,也就不会遇见阎王施不会要回治水款更不会不能回来只能去离城并在那儿待了那么久,还害了芸兰姑娘……我早该想到,自见了阎王施后遇上的事是一环扣一环,说不定那其实就是他为我准备的一条道,我则毫不犹豫往里面走……
我余光瞥到他,他正盯着他所写的木板不知在想什么,早点回来,爹娘有了我的照顾,又怎会埋入黄土中?
“鱼妹妹……你在这里也无亲无靠了,不如和我回鱼丝村?我把你当亲妹妹,不愿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我摇摇头:“司姐姐,谢谢你,不过我不打算离开这里,我要陪着我爹娘。”
“可……”
我打断她继续道:“两位公子,只能麻烦你们送司姐姐回去了。”
“我……”她想说什么可是似乎又被人打断了,最后轻声留了句“保重好身体”便走了。
身后没有人的声音了,终于可以安静地陪着爹娘了。
我跪着,心里想了很多,但都一瞬而过,大多是后悔、恨的情绪,也记不清想了些啥,脑袋晕着,大约烧还没退。
爹、娘,丫头以后不走了,在这里陪你们,可好?
“你预备跪多久?”
吓了我一大跳,阎王施怎么还在?他没走?
没回头,我直接回答他:“最起码三日。”
“一直跪着?”
“是。”
“为什么?”
这人话真多,我无奈叹气道:“我想跪就跪想跪多久就跪多久你管得着吗?”
他没立刻接话,而是走到我身边,也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
“你爹娘的事算来也有我的责任,若非我留你,你早可以回来了,给他们跪又没错。”
一句话噎住了我,要跪就跪吧,他个大少爷哪能受苦,等受不了了他自然会回去的。
结果一跪就跪到了晚上,司姐姐带着饭让我站起来吃,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反而被她驳回来了:“你不吃饭又跪那么长时间身体肯定垮,你垮了还有谁能给你爹娘守着?”
吃好饭,揉了揉腿,我继续跪,阎王施竟也仍坚持着。
第二日,继续。
村长跑来用烟杆敲了我的头,骂我是笨蛋,接着严肃认真地说:“丫头,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没几年好活了,以后恐怕罩不住你,但又答应过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所以……”
“村长,”我盯着面前的土,“我造的孽就要自己负责到底。”
“唉,你个死脑筋!你离村前你娘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他们找我一商量,让你离了村免得有牵挂连累你!你怎么还准备留这儿呢!”
我离村前娘就不行了?若知道是这样即使被逼婚了我也要留着呀!好啊村长,居然瞒着我!他怎么可以这样!
大概是瞧出我生气了,他往后退了几步:“你要恼我就恼吧,不过丫头,我就一句话,你的性子不适合待在这个小村子。”
说完晃着烟袋走了。
这话,似乎以前也听人说过……
“他们都是为你好。”我侧头看向他,一个不带戏谑的笑,此刻有些刺眼了。
选择无视他,闭上眼,闪现的是爹娘的脸。
“你真不打算走了?”
点头。
“你个姑娘家的,维持生计很困难。”
“找人嫁了。”冲口而出。
“找谁?那个傻大个大田?”
“也许。”
“哼。”他哼了声没了下文。
日落月出,第二日过去。
第三日依旧跪着,司姐姐依旧和冰山脸过来送饭,村长倒没来,有点意外,还以为他会来每日劝我一次的。
“你确定不走了?”
怎么又来问一遍!
“不走。”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知道。”
“不帮我?”
“为什么帮。”
一时没了声。
“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想了想:“你又没认识我多久,我原来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开心活泼机灵鬼,现在比六弟还冷。”
“我原本不知道什么是伤心难过,现在都懂了。”
阎王施有句话说的不错,我终是要懂的。
“你爹娘死前应该是满足的,你还好好的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你也见了你爹最后一面,够幸福了。我母、母亲长什么样现在都已然记不清了,她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我一概不知,我父、父亲大人根本不让我见她的尸体查她的死因。”
第一次听他说他家里的人……
我朝他看去,从没见过他会有那种表情,有恨有悔,从心底深处散发出苦楚,又隐隐带着无助。平时他都是嬉皮笑脸,若是需要礼貌恭敬地待人接物又是温和风雅,晚上则是块硬邦邦的大石头。
“跟、跟我说你娘是什、什么意思?”失神时连说话都结巴。
他眨巴眨巴眼睛,把刚才露出的情绪都眨没了:“想请你替我找出她是怎么死的。”
我没回他,把陡然生出的想帮他的念头硬生生压了下去,不想口是心非,索性就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