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红娘》竹荪慕

30、池鱼思故渊(变故 上)

　　打理打理，我们立刻动身，取离城外的一条小道，司姐姐跟冰山脸一骑，我跟阎王施一骑，一路上没人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马上颠得厉害，一直没什么精神，还晕晕乎乎想睡觉，没什么胃口，大概是芸姑娘的事堵在心里没通。
　　行了两日的路，终于能看见村后的林山，心情也好了不少，兴冲冲地下马，差点摔了一跤，急匆匆往村里跑：“村长！我回来了！”
　　村口居然没人？现在都过了午时，饭早就该吃完了，村长不是应该在村口溜达吗？人呢？
　　我放慢脚步左看右瞧，身后司姐姐和俩施家公子也跟了上来，只听阎王施道：“鱼姑娘，你们村可真奇怪，怎么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不会是他们知道你要回来了所以故意躲起来了吧？”
　　我懒得回他嘴，不过确实有点奇怪，怎么今天那么安静？难道谁家有喜事所以都去凑热闹了？村长替大田哥寻到媳妇儿了？
　　我也不再想了，往村子更深的地方跑去，马上能见到爹娘了叫我如何不开心！
　　“爹！娘！丫头回来了！”我喊着跑到自家小屋前，发现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聚在了门口。
　　难道爹娘出事了？他们看到我都愣住了，最后还是我自己挤出了个道走到屋子门口，瞥见了张嫂，她轻哼了声嘟囔着什么，听不分明，这时屋里头窜出村长。
　　村长抬头见着我，闪过惊讶的神情，随即平静下来：“丫头？我给你的回信你没收到？”
　　回信？什么回信？在离城的时候让司姐姐替我写了信，难道村长回我了？
　　“我、我没收到啊……村长，难道我爹娘出事了？不行，我自己去看看。”我心里生出了许多不安，慌慌张张推开村长进了屋。
　　房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是我爹，他仰面躺着眼睛闭着，棉被盖在身上。
　　“爹……爹你怎么了？丫头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爹你怎么了？”我跪在床边，手紧紧抓着床沿，“娘呢？怎么没见到娘啊？她身子弱怎么可以随意出去走动呢……”
　　娘不在，爹躺在床上都没动过，娘不在，娘不在她去哪儿了！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现在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我？我越来越不安，身体停止不住地打颤。
　　“丫头。”村长拿着烟杆抽了两口，“你过来。”
　　他说得很严肃，我只好先站起来走了过去。他往地上扣了扣烟杆子，道：“你安静地听我说，你爹，生了重病，你娘，前不久去了……家里也没人料理，我做的主张把她埋了……”
　　娘亲去了？娘去了？娘去哪儿了？把她埋了？埋了埋了埋了……
　　“娘、死、了？”我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娘怎么会死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好着，怎么会突然……
　　我紧紧抓住村长的手臂，自己的腿倒是没了力，站都站不稳：“我娘怎么会死了？！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吗！还有我爹呢！爹怎么也病了！为什么不请郎中！”
　　“请了！你娘本来身子就弱，渐渐没了气息的，你爹在她走了之后身子骨突然就不好了，郎中看了几次都说……唉，没法救了……”他把我拖到外面的四方桌旁坐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回来就变成这样！
　　“娘、娘是什么时候走的？”我拼命抑制住眼泪流下来。
　　村长放好烟杆：“中秋，十五没的。”
　　中秋节，我在离城看灯会，被坏人绑走，做过一个梦，梦里娘朝我笑，叫我丫头……是她托梦与我话别吗？
　　“我……”心里缺了一个大口子，再也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鱼妹妹……”司姐姐的声音，他们似乎早就进了屋我刚才却没发现，她有节奏地拍着我的背。
　　我微微定神：“那、那，唔，我爹、爹的情况呢？真的就没人能治好他了？他身子骨还是、还是很硬朗的呀……”
　　村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恐怕是过不了今日了，幸亏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我不信！穷山村的郎中不可信！一定有人能救我爹！可是找谁呢？
　　我余光瞥到了施家两位公子，对了，阎王施肯定知道有什么好的大夫，离城那样的大城镇肯定有名医！
　　想到这，我“扑通”跪在他面前，伏在地上：“施、施公子，我求你件事……”
　　他蹲下想扶我起来：“什么事你说，跪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能起：“你、你应该知道哪里有医术高超的大夫，你能、能不能替我去请一个来，我、我爹，我爹他……”
　　他直起身：“你起来，我就帮你。”
　　“真、真的？”眼泪堵在眼眶里看出去都模糊不清，我伸手抹了抹，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又被他推着坐了下来。
　　“我懂点医术，先去给你爹看看。”他说得真切，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一百个同意。
　　他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我马上上前，几乎是扑在他身上：“怎么样？我爹怎么样？能不能看好？要什么药？”
　　他静静看着我，目光里居然透着不忍，难道……
　　“我爹的病，是治不好了？”刚抹去的泪又涌了出来。
　　他摇摇头：“他的病在心，药能医身，却治不了心。”
　　我没明白他说的，只知道爹爹的病是治不好了，我推开他径直往床边，跪在地上：“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丫头回来了……丫头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陪着你好不好……”
　　把头埋在被褥上，眼泪把被子弄湿了。
　　“丫、丫头？”有双手轻轻拍着我的手。
　　我抬头，是爹！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盯着我。
　　“爹！我是丫头啊你们的丫头！”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我就急着走，手却被他拉住了，我回头：“爹！不会很长时间，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啊！”
　　他摇头：“丫头……咳……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咳咳……死之前能见着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不要……我不要爹死……我不要娘死……我不要一个人……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在他身边。
　　太阳落山，屋里点上了蜡烛，爹的气息还很稳，替他盖好被子，我坐在床沿一直守着。
　　司姐姐端过来一碗饭和一些菜让我吃一点，被我推掉了。我一直有个小心思，也许挺过今晚，爹的病就能好了。
　　二更，司晴姐劝我去睡会儿，又被我推掉了，最后她留了一截蜡烛就走了，村长安排他们今晚的住所不用担心，我心心念念的是明天爹爹还能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编着竹筐，然后等着我回来……
　　四更，蜡烛只剩一小段了，我揉揉发冷的双臂，再过会儿天就亮了，爹爹能撑过一晚就能撑过第二晚。
　　“丫头。”爹的声音！
　　“爹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要喝水？我给你去倒……”
　　“好好照顾自己……”
　　什么？我晃了神，爹在说什么？
　　他眯着眼睛，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伸到一半，突然垂了下去，连带着眼睛都闭上了。
　　爹？是困了睡着了？
　　我回到床边，握起他的手：“爹？爹？要不要喝口水？怎么一下子又睡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嘴边有咸咸的液体流过，用手抹，我怎么又哭了……
　　“爹，不要耍丫头了，你醒醒好不好？咱就喝口水你接着睡好不好？好不好……”
　　头好疼，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好疼，疼得我没有力气继续站着，只能跪坐在地上，脸上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我怎么变得那么奇怪了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烛光下，身后多出来了个人，那人走到我身后停了下来，回头看，是阎王施……
　　“施、施公子，你看看爹是怎、怎么了，唔，他怎么那么爱睡啊，连、连喝口水都不肯喝……”
　　他抿了抿嘴：“……他仙逝了。”
　　仙逝了？不不，爹爹只是睡着了……
　　“你骗我！你又在骗我对不对？爹只是累了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呜……”我摇着头挥着手。
　　“他死了，你比谁都清楚。”冰冷的声调，一如往常。
　　爹死了……爹娘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星辰……我爹死了我娘死了，从今往后我只有一个人了，他们抛下我了，不，是我自己作孽，是我先离开他们的，是我不孝，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脑子不清不楚，之后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似乎在最后一片黑前，倒在了谁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