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过去时》沈雪

5、指责

　　我有一个比我还丑恶的妈，当别人家的妈妈在讲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时候，我妈在一脸恐怖状地给我讲蓝色骷髅、绿色魔鬼以及一只绣花鞋……
　　所以我很胆小，八岁大的时候还是坚持要跟他们挤在一个房间睡觉，即使爸爸把我的小屋装修得极其漂亮可爱，也不能动摇我。
　　可是，我有幼儿园的阿姨呀，那个胖胖的阿姨总是喜欢讲可爱的童话。小朋友们在她讲到睡美人的时候会问她，什么叫亲吻，为什么王子都要亲吻公主的时候，阿姨会一脸茫然，然后再讲下一个，无视我们提出的超出她解答范围的问题，忽视得理直气壮。
　　这样糟糕的情况，都不影响我有着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愉快的童年，那么周砚同学的童年又是怎样的呢？一个没有童年的人……好可怕～

　　“哈哈哈，你想什么呢？没有真正的童年？那我是一下子长得这么大的？你真是喜欢胡思乱想，还自以为是的厉害！我当然是听着童话长大的，也真的相信过这些故事，不过稍微大一些之后，我就开始想，为什么白雪公主的继母要这么不惜一切地杀了她，仅仅为了最美的评价不是很牵强吗？
　　为什么小美人鱼里面的王子会相信救他的是他看到的那个公主，一定有很多破绽不是吗？
　　还有王子一定都英俊吗？公主一定都是绝色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等等问题。想的多了，自然就会有一些心得，其实童话的主人公也是人，他有的想法和困惑，大部分是和你相通的，当你能理解这些看似不合理的故事背后的合理性的时候，你也就明白生活中的许多事，也更加明白人性。”
　　他说的不急不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仿佛是从他心底流出的音符，要淌进我心里一样。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有些疑惑，这答案要听他说出来才能安心。
　　“因为你需要。你是很聪明，也可以很理智，只是你做什么事都不肯尽全力，就象今天的跨栏跑一样，你就真的这么差劲？任何人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或者优秀，或者愚笨，但都没有脱出这个叫做合理性的范围。你今天的表现，包括你上次五十米跑了十三秒一样，是不合理的。
　　以你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匀称的身材，毫无残疾的身体状况，你觉得合理吗？你不过是自己造了一个叫做体育白痴的壳子，自己躲在里面偷懒而已……”
　　“够了！你什么意思！你在指责我么？”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教训，我又没犯错……为什么心里那么委屈……
　　“唉……”他叹了口气，“旁观者明啊，我的话并不是指责，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以你、我、纪萤还有米龙的关系，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我们关心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我们四个人里面，我状况最少，偏偏今天一副他们都担心我的模样？
　　“再深的我也不说了，其实你刚刚说灰姑娘是在逃避幸福，临阵逃脱，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难道你心里没有临阵逃脱的倾向么？”
　　“前面这么走……”我声音平淡地指示着回家的路，却不再接他的话。我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有几个人能看清自己呢，又有几个人能承认自己的弱点呢？既看不清，又不愿承认，我能逃避一辈子么？心……很乱……
　　到门口，我指着楼下的对讲门让他把我妈叫下来，从车后架爬下来，腰已经僵了，略一活动，酸疼酸疼的。
　　他瞥了我一眼，终究没忍住，低低地斥了一声：“就因为我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所以宁愿累得腰酸背疼也不靠在我身上！你够倔！这有用吗？让谁心疼？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把戏！
　　我还夸你聪明？这就是你的聪明？
　　告诉你为什么不用我的山地车，因为我的车没有车后架，这就是你的观察水平？！”
　　我妈一路高呼从楼上奔下来，挪着小碎步扑向我，本来我僵着脸、梗着脖子做烈士状，却在见到我那无良的娘亲之后立即委屈地伏在她怀里，失声痛哭，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不甘，似乎隐忍了许久的辛酸，一下子就涌泄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着妈妈，完全不顾周砚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的尴尬……
　　我那不着调的娘亲，竟然不问我为什么哭的那么惨烈，也不安抚我一下哭得颤栗的小肩膀，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臭小子把我女儿怎么啦！”
　　吓得我立即止住了滔滔江水，从她怀里爬出来，艰难地扭身，腰背和脚踝再痛，我也要欣赏一下那个撒旦的窘况……哈哈哈……风水轮流转吧……你威风呢……你气势呢……你滔滔不绝呢……
　　我抽抽答答，断断续续地在心里面暗爽着，不料在老妈眼里看见的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只见自己一怒喝“那小子”，她的宝贝女儿立即就不哭了，反而离开了妈的怀抱，冲“那小子”眉来眼去，娇笑不已……
　　所以她又问道：“那啥……是不是我误会了？这位帅哥怎么称呼我？是否得叫我伯母？”
　　啥？从“你小子”变身“这位帅哥”了！我怒！
　　“妈……我……刚刚……”我还在缓刚才的痛哭的余韵，这样抽抽答答地说不清楚。
　　“阿姨，您好，我叫周砚，是她的班长。今天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小雪的脚不小心给崴了，班主任姜老师就安排我送她回家。可能是伤的比较重，所以见了您才哭的。”
　　只见撒旦一脸彬彬有礼状，跟说落我的时候判若两人，你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狐狸，我算见识你的厉害了。小雪？那也是你叫的？恶心的家伙。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我妈却立马拆我的台：“我当多大事儿呢，这丫头一年不崴两次脚，就过不了年！没事没事，明天就好了，看着吧。这个班长啊，可谢谢你了，这么远送她回来，这丫头可重着呢，辛苦你了啊！”
　　乖乖虎立即诚惶诚恐：“您别客气，我分内的事。您看需要我背她上楼吗？”
　　“才不要！”我话才出口，那个大狐狸就搭顺风车告辞了：“那我就先走了，小雪，有什么事打我家电话告诉我。阿姨，我告辞了。”
　　我妈挥舞小手绢欢送的时候，多么和蔼可亲啊；可她一回头立即化身小老虎它额娘，冲我笑的那个阴森：“不用人背？太好了，你自己爬上去吧！”
　　这什么妈妈啊……我小声儿一抖：“亲妈啊，好歹您扶我一把吧……”

　　晚上纪萤打了一个慰问电话，说了一个小时，我们都还在滔滔不绝，最后我妈怒了，冲我使了一个阴险的眼色，我就匆匆挂了，一转身刚要问怎么回事，就看见我妈端着上回我崴脚剩下的药汤子，咬牙切齿道：“我已经热了四遍了！”
　　我扑向那个止痛效果超好的药汤子，就把脚丫子放进去了——别怀疑，不是喝的，是泡的……舒服……
　　我闭目享受的空儿，突然想起来周砚下午给我用的那条小方巾，算是毁我手里了，无论如何，得赔人家不是……
　　不过，细想想，那个家伙实在是细致，我和纪萤都是直接用纸巾，用完一丢，多方便，这年代，又有几个还在用手帕之类的东东，脏了要洗，洗了要晾，晾干了再收起来，得记得带着……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周砚捏着兰花指洗小花手绢、晾干、再扭扭捏捏地叠起来……我一地的鸡皮疙瘩，寒～
　　回家道儿上光赌气了，听他说了一堆不愿深想的东西，都忘了问他大变活人的事儿……
　　纪萤今天的态度也很奇怪，难道，她喜欢米龙，还是……不喜欢看见米龙对别人好，或者两者是前因后果的一回事……
　　米龙他……那个拥抱……是担心我，还是……
　　哎呀！好好的，我胡思乱想什么呢！敲敲头，甩开这些有的没的，打开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马上就要第三次月考了，这才是正事……我自我暗示着，慢慢地静下心，开始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