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66、第五十八章 濒死

　　第五十八章

　　书房里阳光明媚，我却感觉到几分阴冷，宇文化及面色灰暗，肃穆站在原地，成都哥哥此次凯旋而归，不知道触动了父亲哪根神经，合上门，冷冷说了两个字，“跪下。”

　　说话时，宇文化及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身上，我落落大方站在原地，尽可能不去儿时的那些事。

　　根据我在相府近十年的生活经验而言，跪来跪去是再正常不过了，拢拢裙裾，刚想跪下，却听见成都哥哥笑了一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淡淡的问：“不知道成都这次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跪？”

　　宇文化及脸色一变，目露狠毒，腾的走到书桌后，抽出相府专用来责罚的赤红狼牙铁棍，狠狠敲在桌上，怒道：“成都，为父养育你二十余年，便是让你这样忤逆父亲的，真是教子无方，错疼了你。”

　　我心里微微怔了怔，难道父亲这下马威是专程做给我看的么，他是想吓到我什么？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愁楚，千丝万缕理不清楚。

　　宇文化及快步走到我们面前，举起铁棍刚想砸在哥哥身上，看到他如此盛怒，我心里陡然有些生怯，不敢躲开，站在原地，心里转了许多遍，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心里一片空白。

　　我心里有种很特别感觉，难以描述，竟暗暗有些希望宇文化及这一棍子能打醒成都哥哥，这个父亲根本不值得他做出任何牺牲，却又担心哥哥非但醒不过来，反而会伤心。

　　纵然我想了再多，结局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忍不住惊呼一声，成都哥哥的手直接握住狼牙铁棒针尖，用力一握，整根铁棒立刻碎成粉末，一手鲜血，目光依旧是平淡而安静，在我看来那是一种彻底的超脱，桎梏他多年的枷锁一夜之间碎成粉末，但这一夜之间的破茧而出却经历了许多年的痛苦煎熬。

　　“成都…”宇文化及的声音刚刚起，却又立刻顿了顿，才突兀的大声喊道：“你这个不孝子。”

　　成都哥哥抽出袖中白布慢慢擦掉手上鲜血，缓缓说：“成都一生忠于大隋，如今成都既然进了扬州城，今日起还请父亲将统领扬州内城行宫的大隋金蛇卫交还给成都。”

　　“你…”父亲的声音竟隐隐有些颤抖，根本没有让他说完，哥哥接着说，“成都首先是大隋臣子，其次才是宇文家长子，父若敢不臣，子就敢大义灭亲。”

　　说完，成都哥哥亲手从宇文化及的腰间取下金蛇卫腰牌，牵起我的手，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我对我的父亲从来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义务替他说话，留下他好像一尊雕像般站在原地。

　　***

　　拿着腰牌，成都哥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撤回金蛇卫，回来后拉着我一路匆匆朝着行宫而去，我猜想他是想让我去见圣上，只是我还未从刚才书房里发生的那一幕中走出来，到现在还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在金碧辉煌的内殿外遇见了萧皇后，下跪行礼，萧皇后赶紧让我们起身，她留意的看了我一眼，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她指指内室，告诉我皇上就躺在里面。

　　推开房门，内室里站着两个平日里伺候皇上的宫女，桌上放着一碗乳白色透明汤药，哥哥将药碗递给我，我小心闻了闻，用手指挑出一些，放在阳光下分辨了片刻。

　　我问她们，“这就是平日里皇上服的药？”

　　两个宫女齐齐点头，我皱了皱眉，将药碗放回桌上，又问，“每日是谁在服侍皇上用药？”

　　宫女小心翼翼看了眼成都哥哥，脸上露出几分惧色，回禀道：“皇后娘娘亲自熬的。”

　　点点头，不说话，走进九层金色帷幔之中，杨广安安静静躺在宽阔床褥之中，人显得消瘦灰暗，就好像淹没在无边无际旷野里，这里是全天下最高贵最奢华的地方，却也是全天下最危机四伏的地方。

　　沉下心，给皇上磕了三个头，跪在原处给他诊脉，脉相已经极其紊乱，想来醒时他必定是疯狂至极，这种含着春药的剧毒向来致人癫狂，且令人心浮气躁，难以把持。无论是一年前，或是现在，都已经太迟了，皇上的性命至多还有一个月，即便醒过来，他也很难保持清醒，唯有夜夜笙歌才能麻痹日渐疯癫的神经。

　　最可怕的是，刚刚那碗汤药，想来其实有些匪夷所思的好笑，竟然用米汤水来救治病入膏肓的帝王。

　　走出九层帷幔，皇上始终未曾醒来，出了房间，萧皇后竟还在外头，对着我们淡淡笑了笑，我们告辞之后，走出内殿，我对哥哥说，“看样子父亲是勾结了萧皇后对皇上下的毒，眼下皇上已经快不行了，再追究这些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立下遗诏，等下无欢去后殿给皇上熬药，倒时能让他清醒一段时间，哥哥可以让皇上立下传位遗诏。”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扬州城外的十八路反王围攻，现下却是更危险的传位之争，哥哥心事重重，走出来时，一路都不言语，直到临近行宫宫门时，哥哥才说，“你先去熬药，我去令金蛇卫守住内殿，再将相府围住，以前是我心太软了，错信了父亲，若我早下决定，事情恐怕不会落到眼下局面。”

　　停下脚步，握住哥哥的手，手心抚摩在他的手背上，轻柔的说：“哥哥，眼下不是责怪的时候，我们都做错过许多事，但都不应该后悔，因为这世上最没有用的就是后悔了。”

　　我们在行宫门口告别，我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从小时候起，我们就在寻找自己的路，无论是忠君报国，或是漫无目标，我们都曾经迷茫过，但现在经历过这些年，我们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