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58、第四十九章 辞行

　　<第四十七章>

　　成都哥哥的内伤很重，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住剧痛带兵出征，心肺都已受损，他是我们大隋第一的天宝将军啊。

　　替哥哥施针，虽不能完全治好他的伤，但多少可以缓解一点点疼痛，不知道他是如何镇定自若，一言不发，立在万军之前，从不退缩的。

　　我可以替他止痛，却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心痛，爆裂一般从心头炸开，勉力将一根一根银针刺进成都哥哥后颈，针法繁复，只有将所有的力气凝聚在手腕上，才能确保手腕不抖。

　　难耐的沉默，我很怕他问我，能不能治好他的伤，若是去年或许还有可能，而现在我不知道。

　　幸好他没有，他说的是：“其实罗成挺不错的，你若能嫁给他，是件好事。”

　　我伸手摸摸鼻子，笑了笑，对面铜镜映出他的笑容，那么真实，脸色苍白好像玉石，看着他的后背，依旧是伤痕累累，让我想起十年前他救我出相府，在一家小客栈中，第一次见到那些伤，触目惊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笑了笑，回答他，“我没有嫁给他，也不可能再嫁给他了，从今以后无欢只想留在哥哥身边。”

　　亏欠他的，我一辈子都还不了了，索性就算了吧。我只想在这最后的岁月能陪在成都哥哥身边。不久他目色透出疲倦，心一凉，若不是累到极致，他绝不会显露出这样的倦意。

　　从今往后，他要如何对阵外面的百万大军，我很替他担心，但他却毫不在意，就好像我从来不在意我经脉里流淌着那些致命的毒一样，对于还能活多久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在乎过。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靠山王杨林为何要在城外摆下这铜旗阵，对方是裴元庆，雄阔海，伍云召，伍天锡，众志成城，一心攻下扬州城。而这边呢，除尚师徒之外，其余一个是心怀异心的唐国公，另一个是一心一意要盗取阵图的罗成，莫说要对付敌人，先要摆平这几个就很不容易了。靠山王是怎么会如此信任各地拥兵自重的诸侯王臣。

　　铜旗阵的结局注定是两败俱伤，若是有人获益，只有我和成都哥哥共有的那个父亲，可以趁反王重创，而皇上殡天之时，夺取皇位，眼前大势已定，扬州九门也已换防，即便是成都哥哥也无法轻易回城，我们只能背城一战。

　　若这次我们死在紫金山，不知道算不算是被杨林害死的。

　　手突然僵了一下，自后向前用尽全力抱住他，我这一生都刻薄而冷漠，唯独对成都哥哥从始至终专注而深情，忍不住对他说：“成都哥哥，要不我们走吧，纵然生命苦短，我们也应该珍惜眼下，我们离开这里，回临潼去，一生都不管这些事，大隋也好，瓦岗也罢，有什么重要的。”

　　将将说出口，我就已经后悔了，他会看轻我么。

　　成都哥哥转过身，看着我，笑了，温和而平淡，微微牵了牵嘴角，漂亮而寂寞，他一世孤独，如今我只希望他最后可以给自己留一点机会。他在别人眼里是嗜血如命的天宝将军，是杀人不眨眼的宇文成都，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为了早已抛弃他的朝廷奉献出一切的将士，纵然知道这一路将走向末路，他仍旧甘之如饴，他生在战场也要死在战场。

　　只是为何，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抬手圈住成都哥哥的颈，我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稚嫩胆小的妹妹，吻着他的唇，什么朝廷，什么大隋，我都不在乎。

　　哪怕我们只能再活一天，我都想把自己的温暖都给他。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掉进我们两人的唇齿之间，冰凉咸腥，我哭了，成都哥哥也哭了，他的手理顺我的长发，这次却没有推开我，我们吻了很久很久。

　　我突然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少年时代，在相府，在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里，他给过我的那一点点温暖。他温柔的回吻我，就好像不愿意伤害我一样，他对自己的家人永远那么好，而我呢，我只会对他一个人好。

　　他的手反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在一起，透着寒意，却有是他独有的温柔。

　　我爱他，我这辈子都会深深爱着他。

　　我知道他是不会离开朝廷的，他要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洒在战场上，报答皇恩也好，这一生以身许国就是他的理想，这样的天宝将军，凭什么我不能爱他，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他，想他死，我也会爱着他。如他这样骄傲的人，怎么能一个孤独的死去，我不忍心，我不舍得。

　　轻轻擦掉成都哥哥唇角残余的血渍，原本想给丁延平的迷药，我给了成都哥哥一些，希望他能好好睡一觉。

　　后来，罗成来过一次白虎阵，悄悄进来，毫无声息，我一直很感谢罗成，如此善待我，只是我们再也走不下去了，他一心一意要给天下百姓寻一个良主，我没有他的志向，我只想陪在成都哥哥身边，仅此而已。

　　“罗成，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离开，我要留在成都哥哥身边。”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坚定的告诉他我要留在这里，留在大隋，并不是为了杨广，更不是为了万千百姓，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想和成都哥哥在一起。

　　他看着我，就好像看着一个疯子，“铜旗阵现在只剩下宇文成都和尚师徒，丝毫没有胜算，你会死在这里的。”

　　我知道，一个王朝的灭亡绝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挽救的，成都哥哥想要尽的不过是他最后一份责任。

　　大隋将死，无人可救。

　　事情一旦想清楚，就很简单了，虽惨不忍睹，却都是真的，我知道成都哥哥会死在扬州，而罗成会一直活下去，迎来一个盛世王朝。

　　他突然怒了，“萧无欢，你是我的，当然要跟着我，就是死了，你也是我罗家的人。”

　　他不懂。
　　他永远都不会懂。
　　当然，他也不需要懂。

　　冷冷笑了一声，极尽嘲讽，“凭什么，你给我个理由，凭什么我非跟你走不可？”

　　他沉默了。

　　“无欢，因为若我今天离开，我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沉默了，良久才说：“不会的，当初离开衡水时，我也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但我们后来不是在四平山重逢了么，以后我们有一天也会再相见的。”

　　其实，我心里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我们大概不可能再见了。

　　他还在犹豫，我叹了口气，劝他：“罗成，你再不走，等有人发现，你就走不了了。”

　　外面火光渐亮，已经有人在说，唐国公二公子李世民带着李家军到了紫金山，月光下罗成解下白色貂绒斗篷，小心仔细盖在我的身上，顿时被他的气息笼罩，他抚了抚我的长发，冰冷目光柔软下来，很痛苦，我知道这种痛苦，刺进骨里，怕只怕一生拔之不去。

　　终于，他还是笑了一笑，“那你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等着我，扬州城破那天，我罗成一定来接你。”

　　他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握着银枪，风流潇洒，“无欢，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会将你烧成灰带着上战场，直到有一天我也死在战场上，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我相信他一定会扬名天下。
　　我们最美的年华虽然都给了最乱的世道，但仍旧对人生充满了热爱。

　　“好，罗成，我萧无欢就在这里城等着你来替我收尸。”

　　他义无反顾的走了，在最后分开的那一天，我们突然理解了对方，我们的分开对他是一件幸事，让他可以更加毫无畏惧的面对将来，朝着他的理想而去。

　　那一夜成都哥哥却睡的很安静，在我记忆里哥哥很少休息，总是来去匆匆，更少会这样安静的躺在我身边，我握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

　　多希望，可以带他离开这里。

　　一直到下半夜，成都哥哥缓缓醒来，他并不知道罗成曾来过，帐中烛火微亮，他虽然没有笑，眼睛里却有了暖意，气色好了不少，他说：“你没有睡？”

　　摇摇头，能这样看着他，我一辈子都可以不睡，握住他的手，俯身亲吻他的脸，多希望一辈子就这样生活在一起，每天只是看着他，根本不需要大富大贵，只想要一世平安。

　　最简单的事，如今变成最大的奢望，但在别人眼里他却依旧是大隋第一的天宝将军，万世荣光，赫赫名声，想来真的好像个笑话。

　　后来，我从包袱里找出那对一直小心翼翼收在身边的传世玉杯，小小翠玉，刻着两行字，“神仙美眷，佳偶天成”。

　　递给他，哥哥很惊讶，良久才平静下来，亲吻我的唇，拉起我的双手挽住他的颈，我们从来不善言辞，却能清楚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心会痛，聚集在心底，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安静望着我，在我面前，他几乎从未狠戾过。

　　将我抱进怀里，他说：“无欢，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你，保护你，到最后才发现，这么多年来，原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保护着我，谢谢你。”

　　目光湿润，颜却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