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50、第四十一章 夏日

　　<第四十一章>

　　北平府的夏天，阳光明媚，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灶房度过的。

　　临近盛暑，正是疫疾高发时期，一旦爆发便很难控制。用苍术，陈皮，肉桂，加雄黄及麝香，同石灰粉一起大火煎煮后，喷洒在院落周围，每日一次，再将麝香混在花瓣中缝进荷包挂在屋角可避邪气。到了傍晚，再用金银花同清甘草一同煮开倒入冰镇莲子羹给府里上下的人服用，

　　然后，整个夏天王府都没有人染上疫症。

　　没几日，王妃将这方子给了附近药铺，让传递出去，于是整个北平府到了午后都是烹煮草药的香味，习惯后觉得很是好闻。

　　罗成跑来讨好我，同我说，现下北平府都知道王府出了个妙手仁心的郡主姑娘，吵着要来找姑娘看病呢，我很高兴，既然北平王府也不缺钱，不如我们开个药铺，给城里的百姓义诊好了，这下轮到罗成不乐意了。

　　他说：“早年在瓦岗的时候也不见我那么热爱熬药的。”

　　我回答他，“早年在瓦岗的时候也不见你那么小心眼的。”

　　他不用去巡城时，我们一边熬药一边聊天，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而我在听，有一天，他提起瓦岗，“眼下杨广已经到了扬州，江南易攻难守，很快十八路反王会再次兵临城下，不知道杨广会有什么对策。”

　　我想罗成大概是会想回瓦岗了，便没有接话，低头继续熬药，却没有听到的却是，“听说宇文成都也留在了扬州，没有回长安城。”

　　这并不奇怪，成都哥哥一生忠于大隋，这是他的信仰，即便我们都知道大隋即将终结在扬州，也不会离开，但是奇怪的是宇文化及也没有回长安主持大局，难道他们真的就这样高兴的决定了，任大隋在千里之外自生自灭么。

　　将药一碗一碗分出，罗成最后才问我，“你想回去见宇文成都么？”

　　叹了口气，有些迷茫，我当然是想回去见他的，只是他却未必真的还想见到我，如今原本最动荡的边关却成了最安稳的地方，对着罗成笑了笑，“我喜欢这里，我想留在这里，照顾王妃，王爷，哥哥，嫂嫂，孩子们，在这里我才是有用的，而无论是去扬州，还是去瓦岗，我都只会是累赘，我真的想留在这里。”

　　我说的是实话，

　　那天，风很静，外面是两个孩子在练枪，银枪带出风声，罗成从后面静静抱住我，他的下颌抵在我的额上，轻柔的说：“那我们就不回去了。”

　　我知道他的志向远不在北平王府，他希望和瓦岗众英雄一起冲锋陷阵，而不是陪我留在这里，北平府虽有突厥经常来犯，但有罗松哥哥镇守，这里并没有他太多用武之地，他想要的是改朝换代。

　　我没有告诉罗成，在不久之后杨广就会毒发，到时我的父亲宇文化及必定会掌控朝廷，到那时一场大战势必在所难免，也只有到那个时候天下才是真正大乱的时候，而眼下的十八路反王不过是乌合之众，若四方诸王不出，得天下的必定是我的父亲，到时最为难的仍是成都哥哥。

　　莫急，莫急，到那时必定是四方诸王争霸，那才是真正可以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还年轻，无需着急。

　　我问他，“若真有那么一天，北平王会逐鹿中原么，如今天下兵力，以北平王府的十八骑为最强，若北平王出兵南下，说不定天下都是罗家的了，而你罗少保可就是不只是少保了。”

　　他俯下身，将脸贴在我的脸旁，“你错了，若我们每个人都去抢那个皇位，谁来抵御突厥呢，北平府兵力虽多，但大多镇守边关，一旦撤去，又有谁来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子民呢。”

　　罗成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弯下腰轻轻吻了吻我的唇，“以后一直留在这里，留在家里，好不好？”

　　我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有反驳，我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天下哪怕再乱，北平府都会是安全的，他不想我离开这里，而我心底的那些尖锐这些日子在北平王府也慢慢被磨平了，如我这般刻薄的女子都变得温婉起来。

　　我们开始偷偷摸摸亲吻，两个年轻人在阳光下，星光下，不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亲吻很温暖，像守候的亲人。

　　那年中秋，我新认的父王将我正式许配给了罗成，我没有提之前大隋皇帝的那张婚约，我和成都哥哥都知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而眼下却有了一张真的婚约，不知道成都哥哥若是听闻会不会高兴。

　　只是可惜，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既然北平王府一家都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在乎呢，这世上又有谁真的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

　　我和罗成一起拜谢了父王，这婚约竟在城中扬起一场风波，大家奔走相告，纷纷来府里贺喜，还送来贵重贺礼，母妃悄悄同我说，百姓的眼睛最是雪亮了，他们知道平日里谁对他们好。

　　倒是罗焕，一脸茫然专程跑来问我，“那以后他是该叫我姑姑，还是婶婶。”真不知道这傻孩子是怎么把枪法修炼到变幻莫测的。

　　入秋之后，北方突厥再次带兵来犯，三十万大军陈于北平城外不到百余里，扎营安寨，刚好嫂嫂新晋有了身孕，所以这一次北平王令罗成带兵前去迎战。

　　虽然战事很急，但新来的小生命给府里带来了络绎不绝的欢歌笑语，我们都希望这一胎能是个女儿，我仔细甄选了一些药材煲成汤每日送去给嫂嫂喝，惊讶于她的手巧，零碎布头在她手中变成一件件小衣服。

　　嫂嫂笑话我，“你这傻孩子，等你自己有了孩子自然就会了。”

　　我脸一红，一来不觉得自己身中剧毒的身体还能生孩子，二来也不觉得自己真能活到生孩子的那一天，但还是很感激她的善良，嫂嫂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显得局促不安，我反而无所谓，对她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腹，笑成一团。

　　临出发那天晚上，罗成问我，他这一走，我会不会担心。我却忍不住笑话他，是不是害怕了，成都哥哥出发打仗前从不会问我这些奇奇怪怪问题的，后来想来是我当时冷血了，我应该担心他的，他不久之后会是我的夫君，而罗成也绝不会害怕的。

　　我们坐在庭院里，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罗成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可以再做点别的，毕竟打仗这种事很难说的，我笑的没心没肺，对他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替他孝顺父母，至于守不守节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若当晚出征的是成都哥哥，我必定不会那么冷静，三十万的突厥，十万云州兵，为什么当时我就一点都没有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