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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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大多数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就像他可以是妖孽的可以是认真的也可以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对于高城来说，可以肯定，袁朗现在的样子绝对他没见过的，别说是高城，就说A大队常跟着袁朗的齐桓也不一定见过。
袁朗颓然的坐在座位上，高城的到来挡住了他眼前的灯光，他抬起头看高城，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显得很疲惫，“高连长。”
“我倒是头一次看见你笑不想揍你…你…不想笑就别笑，怪累的，”高城皱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袁朗，“比哭还难看。”
“是挺累的，”袁朗抬手揉了揉额头，“给铁头赶报告都没有这么累。”放下手，站起来，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儿，“我饿了，高连长找个地，陪我找地喝点呗？”
高城瞪了袁朗一眼，转身往出走，袁朗赶紧跟了上去。
袁朗说喜欢路边热闹的烧烤大排挡，但是偌大的北京城这样的露天烧烤已经很难找了，即使找到了，他们两个都穿着军装，吃喝也不会畅爽，尤其是袁朗顶着中校的星星，坐在路边要时刻保持军容。
他们最后选择了一家街边的小餐馆，高城觉得袁朗今天肯定跟女朋友谈崩了，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摸样。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说好兄弟还不能算得上，但是毕竟相识一场，何况对于袁朗，他还有一些不愿意承认的敬佩。高城一口酒下去，准备好好安慰安慰袁朗，但是张口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不会安慰人，就只好一杯一杯的灌自己。
“高城，我其实真没事。”袁朗轻轻的拍了拍高城正要再次端起酒杯的手，表示自己其实没什么事，“小卓她有她自己的打算，两年前她想让我回家共同接手她们家的生意，我不想离开部队就分手了，这也我们彼此都接受的决定。后来她又在北京留了两年，刚刚……她问我有没有改变决定……”袁朗的声音沙哑又迷离，“你应该…应该…知道我的选择。她说她要回去结婚了，她等了我太久，这次她真的走了……”袁朗重重的把自己靠在椅背上，“我很对不起她更多的是很感激她，但是，高城，”袁朗喝了口酒，语气坦荡而干脆，“成为军人，我并不后悔。”
高城其实已经有点晕了，刚刚他灌了自己太多白酒。袁朗的话，他听模糊，只有这句听得真切，他们是军人，热血战沙场，即使现在社会上很多人对于军人有太多误解，但是他们没有人后悔，他们自己知道所做的事是值得的。
“高城，你和你的七连，是一种精神，融进了血液，我很佩服很敬佩。可是在未来的一段日子，很长的一段日子，可能会有很多人，很多事离你而去。可能是你为之骄傲的，可能是你最宝贵的，但是记住，高城，”袁朗的酒量不好，现在已经有一些迷糊，他迷恋于轻唤高城的名字，“这些都是你成长道路的财富，挺过去，也许很难很痛，不要畏惧改变，打破了安逸，才有更好的。”
高城微微惊讶的看着袁朗，还不懂话题怎么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可能是因为演习？高城来不及多想，看着袁朗灼灼的双眼，盲目的点头，把话吼得震天响，“袁朗，你…我…谢谢你。”说罢，头便直直的戳在了餐桌上。
袁朗喝的少，又是属于酒劲来得快，去的也快的类型，趴了一会酒基本就醒了。他看着睡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高城，笑的很温和。
高城是被酒店的电话铃声叫醒的，电话那头是甜腻的女生问他是否需要续住，他看了看时间，拒绝之后起来开始收拾准备回部队。不出意外的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袁朗留下的字条：基地召唤，不辞而别实属无奈，高连长，下次有缘再见！底下是龙飞凤舞的一个朗字。
一个字也签的这么张狂可能就只有袁朗这么一个人了……只记得袁朗跟他说了一大段话，然后高城想不起来了。唯一还有点印象的就是他半夜翻身似乎看到了袁朗站在窗边抽烟的侧脸，可是太困了，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个死老A，心里就是弯弯多，也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高城腹诽。
此时的袁朗正灰头土脸的带着三中队的队员们在543阵地为了两周后的选拔进行演练。
接到基地的紧急连环CALL之后，齐桓在后半夜把他接回了基地。由于铁路也是临时接到通知才知道543用于他们演练的时间有限，过后还有安排，只能打扰袁朗的假期。铁路虽然对他表示了抱歉，好在袁朗也没真的指望在老狐狸的脸上发现什么歉意的表情，拿了资料和道具便带着队员们奔赴征程。
茫茫的森林像是没有尽头，阴森寒冷。之前所有演练细节都是袁朗和齐桓敲定的，刘波石丽海马建3个人的小分队，要急行军穿过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丛林，并在齐桓带领的剩余十几个老A的扫荡下，完成测绘任务。袁朗看了看队员的装备——除了武器和头盔，就只有一个指北针和少的可怜的野战口粮。
“在任务进行中，或组队或单独行动，要对你们自己制定的决策负责，有问题么？”
“没问题队长。”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小意思。”马建笑的腼腆，A大队的人都知道他是全基地最能跑的。这样的任务难度，比他们平时野外生存低太多。但是鉴于袁朗的信誉度太低，大家又都有点不能确定，便把目光都射向了齐桓。
“唉唉唉，别看他的，看他能看出什么啊，我说各位，咱这就是一急行军顺便完成测绘，太容易了，比咱们平时训练简单多了。别那么紧张，来，放松点，真的真的。和每次演练一样，咱们就是需要个数据回去。”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对出暗号——不好说。
高山温差大。山下温暖如春，山顶积雪皑皑。
“果然队长的话，没有一字一句是可信的。”马建看着他们刚刚翻越的一座海拔近千米的高山。
刘波点点头，“这届参加选拔的新人可真倒霉。”
他们找了个掩体，短暂的歇脚。石丽海没有说话，他用衣角擦了擦瞄准镜，从瞄准镜望出去，望到了一只野兔。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参加老A选拔的时候。大约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刚好和袁朗结成一组。也是赶上了好地方，在原始森林，食物不缺。他是第一次知道“动物凶猛”这四个字也是可以用在人身上的。他们遇到枯树，就揭下大块的烂皮，就会看到成千上万的蚂蚁四散狂奔。一开始专吃蚂蚁蛋，嚼在口中什么味也没有，只是舌头一片麻乎乎。后来就见袁朗正捧起一把活蚂蚁狠着心肠往嘴里塞，他咬了咬牙，也学着袁朗的样子“咔嚓咔嚓”用牙一顿猛咬，蚂蚁在嘴里乱跑的情形，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有人受不了这些，便退出了。后来蚁窝也难找到，便捉蚯蚓捉蛇。不能生火就直接咬，用牙狠命撕咬一块下来，肉仍在滴血。只是袁朗说放火上烤着吃，才是真正的味倒不错，石丽海后来尝到了袁朗的烤蛇，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觉得恶心得慌。到最后一组五个人就只有他和袁朗到达了终点，可惜当时体质较弱，分扣光了没有通过最后的选拔，好在第二年他没有放弃。
演练结束之后，袁朗收了三人的战地笔记，笔记中记载了这样一组数字：捕蛇5条；挖蚯蚓40余根；弹弓猎鸟15只；狩获野兔2只；食用野菜25公斤；遭遇野猪1次……
702团作为集团军自动化数位化作战能力改革的首批试点，已经开始了改革的脚步。
钢七连的人事调动早已经下来了，七连的战士们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高城这一阵郁结的情绪也在和许三多的卧谈里渐渐变得明朗。从王庆瑞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之后，他忽然想跟袁朗说说话，这个狭义上的罪魁祸首，说拜你所赐钢七连倒了也好，说原来我就像只猴子你一定很想笑我吧也好，说其实我知道数字化的重要性也好，总之说什么都好……可是转了好几次线才得知袁朗正在不知何地出任务。
阳光很好，他也要离开七连去师侦营报道了，站在宿舍楼下，行李被他随手放在身体两侧，想着袁朗的脸又想起袁朗说过的话，高城整了整军服的下摆，他对自己说，高城，挺过去，不要畏惧改变，挺过去。
边境潜伏的第三天，袁朗躺在他的单兵帐篷里打了个喷嚏，看着尼龙迷彩缝制的军用帐篷被一个一个来势凶猛足有鸡蛋大小的冰雹砸出好大的窟窿，揉了揉鼻子，想着这体质似乎是变差了，回去看来得给自己加餐啊。
“队长，有情况。”无线里传来了齐桓的声音，袁朗抬手看了看腕表，随手把身边的头盔扣到头上，走出帐篷，冰雹砸在头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小声响。
“出发。” 齐桓听出袁朗语气中带着的兴奋，他们等了足足三天，就盼着这一刻。
“齐桓，报告目标位置。”
“目标已进入C2点，预计15分钟后进入B3点。”
“波子，守好B3。”
“B3明白，队长放心。”
回到基地，袁朗赶紧就给高城回了电。
“高连长，哦不，现在改叫高副营长了，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啊。”袁朗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高城听到这个人一如平常的声音，竟然觉得有些心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瞎……瞎说什么玩意儿，我就是……我就是……那什么，钢七连……我……已经……”
“放心啊高副营，咱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果然通完电话的第二天，师侦营就接到了师里的指示，要求师侦营全面配合38军直属特种部队——66011即A大队，完成今年该大队在全军的选拔工作。
高城翻完了袁朗带来的选拔计划，又抬头盯着翘着腿隔了办公桌坐在自己对面的袁朗看了一会，这个人似乎是稍微瘦了一点，不知道是赶报告赶的还是出任务熬的，黑眼圈也挺大，不过好在能动能跳还能气人，看来没受什么伤。袁朗被高城盯着也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摸摸鼻子，只能幽幽的开口，“高副营长有什么指示？”
高城这才反应过来，随手翻开选拔计划书，“夜战、攀登、穿越雷区……你这么选，真够狠的啊，行么？”
袁朗知道高城心疼他的兵，“高副营长对自己的兵，就这么没信心啊？”
高城一下子站起来，分贝提的老高，“老子的兵什么时候都不是孬兵，”再看看计划书还是不放心的嘟囔，“543有海拔1000多米的高峰，要翻过去，途中尽是悬崖峭壁，脚下也是无尽的深壑和绝壁，稍有不慎就会摔成碎粉的。还要被这么多方力量追着围剿……”
袁朗看着高城的眼睛，诚恳的说，“放心，”他双手撑着桌子上身慢慢凑近高城，“相信我。”
高城点了点头，他觉得袁朗的眼睛宁静的像是有种蛊惑的力量，那么的让人值得信任。
“好。”
不过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
冷风瑟瑟的吹着乱草卷起了沙尘，放目望去，身着迷彩手握钢枪的特种兵战士，正列队而过，步伐铿锵有力。
选拔马上就要开始了，袁朗站在那，肩上银星闪耀着生硬的毫光。参加选拔的士兵们很快站好了队伍，军靴砸地，沙尘涌起。袁朗锐利的扫过这些士兵，自信地微微一笑。高城在远处看着，此时的袁朗，和与自己讨论计划书的时候像是换了个人，然而就在他几乎要忘了不A人就不是袁朗的时候，就看到袁朗突然回头，咧着嘴冲他笑的即暧昧又俗气。
高城摇摇头，果然不能把这个人想的太好，特别是他看到那些一个个坚持着不放弃想要冲到终点的士兵，他开始心疼这些兵，他们是那么年轻而美好，那种久违的热血沸腾又回到了他的体内。他走过去，那是一个因为被击中而失去最后机会的士兵，他搂过士兵的肩膀，对哭泣的士兵说：“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哭，不要放弃。”
晚上烤羊的时候，袁朗明显看出了高城的不爽。看着跟自己呛了两句就拿着一块烤好的羊肉离了自己远远的坐着的高城，袁朗笑的很温柔。
安顿好了这边，袁朗拿了两罐啤酒，朝高城走过去。随手递给高城一罐，一屁股坐在高城旁边，“知道我们，平时训练啊演习啊都有什么任务么？”
“以前学过，我记得啊，常规的就冬季潜水训练，海上武装泅渡，直升机伞降，沼泽淤泥和举圆木训练还有多种侦察指挥和情报处理系统呗。”
“隔了这么久，你记得可真清楚。”袁朗灌了自己一口啤酒，继续说，“我以前啊，刺头一个，真的，我当时能咬着牙通过选训就是为了揍教官一顿,最后我就真的行动了。”
“……可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生来就这么一副老成样儿呢。”
看着高城惊讶的不可置信的表情，袁朗耸耸肩，接着说，“我跟我们当时的教官啊，就是后来带我的队长，把所有的捕俘技术摔前倒、侧倒、前扑后全都用上了一遍。休息一夜后的第二天，我跟队长的脖子都不能转动，还像机器人一样转动着身体打了招呼，吃饭的时候就更糟糕了，不能低着头吃饭，只有把自助餐盘拿到嘴边一点一点得往嘴里扒拉。”
高城听得入神，因为实在想象不出那样的袁朗，毛躁冲动……
“我们第一次练习跳伞的时候，我恐高啊，结果在上空被队长从直九飞机里踹下来横空跳伞，那感觉，绝对心跳180……我身上的毛病，基本都是队长在的时候被磨得差不多了才成了今天的样子。”袁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乐的浑身发颤，“你知道么，就那次我落下来踩坏了人老百姓家屋顶，还有人落到老百姓田地里踩坏了庄稼，结果还赔了人家大米白面……”
袁朗的情绪带动了高城，他也没有晚上回来时的愤慨了，顺着袁朗的话茬，忍不住问，“那你们队长现在呢？”
刚刚还乐不可支的袁朗陷入了沉默，他重重的向后栽倒干脆直接躺在了草地上，罐装啤酒已经空了，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眼睛，“他现在……在基地的墙上……因为我，他为我的莽撞买了单……我……后来我就想，下定决心，我再也不会……我一定要让我的战士们活着回来……”
高城躺在袁朗身旁，转身抬起手擦干了袁朗脸上的湿漉痕迹，“你做到了，袁朗。”
袁朗扭头看了高城一眼，眨着眼笑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高城看着一听啤酒就醉过去的袁朗，想了想站起身，一把把袁朗扛起来，回了自己的帐篷。
两个人并肩躺在不大的野战帐篷里，高城听着身边的袁朗低低浅浅的唱着歌，不太成调却字字真切：弦上的箭，刀上的锋，我们是英勇的特种兵，站是昆仑，卧是长城，我们肩负起特殊使命，练就一身钢骨，征服酷暑严冬。练就一片丹心，我们是人民的卫士，新一代的精兵，为祖国筑起一道钢铁长城。人民的卫士，新一代精兵，为祖国筑起一道新的长城。
……
他深深的看了袁朗一眼，然后闭上眼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