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女阿住》屠光禹

2、清醒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章住望着眼前的坟茔一语不发。碑上的字已不如往日鲜艳，只因凿痕过于深刻，仿佛昨日新立。
　　章住的母亲是刻碑人，写着一手刚劲有力的好字，对于女人来说，则过于硬气，乃至无法从中透露出女子的婉约。章住不曾看透她母亲，或是人如其字，或不是，无乱如何，也不过是乱猜一通罢。
　　时至今日，章住已无心去探究什么，即便是母亲，终究不过是他人的人生，何况她早已入土，纠结亦无果。至于章住，喜好及时行乐。
　　三束鲜花一一摆放在不同位置，章住随即离开墓地。她讨厌在过于阴郁的室外多做停留，也从不怀念那三人。于记忆，他们的样貌模糊不堪，因性格，着实摆不来悲伤姿态。

　　这会儿，那小忠犬该做好饭了吧？返回家中，客厅空无一人，章住径直朝厨房走去。冰箱门上本不显眼的小纸条有些刺眼，只有那么一句。
　　小住：阿就走了，少喝点酒。睡不着就闭着眼歇歇。
　　走了？她还指望吃现成的热和热和呢，看来得自己动手了。章住面无表情地挽起衣袖。
　　青年走了，在章住对他仍一无所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她又在路上遇上青年几回。青年总是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她曾百无聊赖地尝试与青年擦肩而过，彼此也不过同路人一般。

　　同客人打情骂俏，日子照旧。
　　灯红酒绿压得章住胸闷，果然是上了年纪。打算找个姑且清静的地方喘口气。说是清静，不过是避开了阴暗角落里的男男女女，声响丝毫未减。
　　人声嘈杂，类似哭泣的声音隐于其中不绝于耳，章住难免烦闷。听力再好也过于夸张了，声源应该在附近，山岚同其名，寻起人来相当麻烦。果不其然，接近包厢区域的拐角有人正蹲在地上埋头哭泣。
　　“在这种地方哭没人会可怜你。”
　　哭泣的女人抬起头，表情惊愕地瞪着章住。细看之下，那埋头哭泣的女人不过个十七八岁的小毛头。稚嫩脸庞被艳丽妆容一遮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老成，哭花后甚是难看。又莫名其妙衬出股青春的无助，博人怜悯。
　　章住扔给她一张面纸，不耐道：“擦擦你的大花脸。”
　　原本瞪视着章住的小姑娘满怀感激地偷瞄她一眼，小心翼翼地低头擦起。
　　“需要多少钱？”章住不耐道。
　　对着仿佛天外飞来的一句，小姑娘睁大双眼，茫然无措，眼中仍带着些微氤氲。真是麻烦，章住再次重复：“需要多少我借你，但是要利息。”看出小姑娘的顾忌，她继续道：“倒不急着还，你可以慢慢来。”
　　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又哭得如此凄惨，大抵非本意踏上这条路。小姑娘怯怯报了个数字，算是章住能承受的范围，章住留下电话号码，让小姑娘早上再拨过来，便将她打发出了山岚。
　　“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欠了谁的人情，也不用再管。”
　　章住不齿自己的作为，难道日子已经无聊至她需要没事找地方撒钱了么？凌晨3点05分，无星无月，似乎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深度睡眠，章住打算回家睡觉了。
　　7点10分，醒。
　　她唾弃两把自己比普通上班族还标准的作息时间，洗漱过后出门吃早餐，惺惺作态地买份报纸，无所事事地赖在公园。
　　人都是会死的，她什么时候能等到那天呢，死后就可以结束这漫长的清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