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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冷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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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桃华的房子,一个人走在雨中。
不管谁和谁,终有这么一天。一个人怀着忧伤离去,另一个留在站口,望着远去的人。
泪水掺和着记忆,是甜蜜与心酸的回忆。
那咸咸的泪水流进嘴角,用一个苦味结束所有的一起。到头来也只是用泪水作终结,看到的回忆,也只是囚在泪珠里的鲜艳的花朵。虽然美丽,但却是浸泡在苦水里。
分开,他始终不敢回头。不敢确定自己一回头,看见的会是什么。
是桃华吗?她是不是在看离去的光的身影,听这些一滴一滴的水声单调而又让人心慌。
他记得她说那是一场雨,是一个完结。从那刻起,到以后,不再有曾经的小华,不再有曾经的光。有的只是被这场大雨洗涤过的人。湿淋淋的,体无完肤。
痕迹被大雨冲得干干净净,伤口却留着清清楚楚。
也许它会发胀,流脓,让人死去活来,就是这么一个伤口的痛,就这么一段往事的的阴影。
也许它会慢慢地平消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一道疤痕,来提醒有这么一回心伤,有这么一次阵痛。
只是他无法预期这一段时间是用遥远来形容还是用瞬间来修饰。
他只是知道,他现在还很痛。
但他不知道,他的伤口是在流脓还是在平消。
也许他的回头看到的只是一场夜色中的冲天大火,他看见桃华慌忙和绝望地从火里逃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水杯,里面是倒着的给父亲的热水。生病的父亲说他渴了,而且冷,想要喝点热水。
可是她却没想到会是一场大火。里面有熟睡的母亲和弟弟,还有病重无力的父亲。
她一直在那里张望着,恐惧和惶惶。
她希望父亲出来,她会对他说,“爸,给,你要的热水。”
她一直看一直看,看到被救出来了一个人,她走上去,是母亲,已经晕了过去。
众人抬着母亲走了,可是她还在那里,她要等父亲出来,她要等弟弟出来。
忙着救火的人们一次一次撞到了她,可是她只是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杯快要凉了的水,执拗地看着那场火,她咬着嘴唇,不知道疼痛,可是出了血。
“爸,你快点出来啊,水都快凉了。”
她那双眼睛和大火一样,闪闪发亮。
她一直相信父亲和弟弟都会出来的。
可是直到天亮,火渐渐熄了,却再也没有人走出来。
那灰纷纷扬扬地满天飞落得她一头一脸。
她抬头看看天,在那第一缕阳光照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再也坚持不住,手无力地下垂。那水杯“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的裂片,撒在地上,和着初升的阳光,成一地的金黄。她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她倒在地上,倒地那一片狼籍之中,没有知觉。
她站了一个晚上,想要一晚上的执著和真诚换来一生的相伴,可是,等待她的只是绝望和伤心。
她倒在地上,可是眼睛依然望着那堆火,一动不动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焦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却觉得恶心,她的手下意识地掩着鼻子,可是她却感到窒息。
他似乎也闻到了那股气味,于是把伞放下,让大雨淋着。
一点一滴的雨水打在脸上,是那种麻木和冰凉。
他似乎听到皮肤发出“咝咝”的声音,那是水与火的绞着,心里渐渐的安静下来,像慢慢熟睡的人。
他现在终于无所顾忌了,放下伞,让自己融化在这一片大雨之中。
他想像着自己就随这流水,流过一山一水,漫着一步一路,只是看看风景的过客,不作永久的停留,不让自己卷入其中去感受那爱与恨,得与失,最后天各一方的伤。
他叹了一口气,可是到头来,他就会一无所有。
这样他看到的也只是别人的伤与痛,别人的欢乐和微笑。
可是,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属于。
他只是一个浪人,不得不悲哀地冷眼看着这个世界,他不敢,不能,也不会再冲进那浪潮里勇敢一回。
他觉得好累,好累。
于是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坐在街边的一条长椅上。
他看着那些呼啸而过的车,溅起一滩的水,水珠从空中落下,他不知道它们是高低的雀跃,还是任人蹂躏的悲哀,只是“哗啦哗啦”的水声淹没了这一切。
然而下一辆车又到了。
他没有撑伞,就坐在那长椅上,在这大雨中。
走过的路人很奇怪地看着他,像看到了怪物或者什么。
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或者奇怪,只是心里的寂寞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躯体。他看看旁边,有的只是那死命地撞击,然后四处飞散的雨水。他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义无反顾,可是到头来却是粉身碎骨。
也许是宿命吧。
很多事情想不通都可以说是宿命。他想,也许他的孤独也是宿命吧。
他眼睛一眨,分明看到了小薇。在雨中,她款款走来,撑着伞,心痛地看着他。
“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了。”
她看着他,看他一身的湿,一身的水,独自一人在那儿,满是无尽的寂寞和忧伤。
他心里一片沸腾。是小薇。只有她会这么关心他,只有她会这么了解他。当所有人都无法知道他的去向的时候,她却能找得到他,对他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当所有人都对他误解的时候,她却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其实你那么好,为什么别人都不了解呢。”
他的眼睛只是贪婪地看着她,像是戒不掉的瘾,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大方。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只要看到她,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她走到他面前,把伞擎在他的天空。顿时,他不再感到寒冷,没有孤单的煎熬,你看,小薇回来了。
“小心感冒了。”
她抚摸着他的脸,上面满是雨水,他感觉到了,她的暖,她的柔。
“嗯。”
他不知所措地点头,像一个知道了过错的小孩在父母的宽大面前胡乱地点头。
“我,好想你。”
他说出来,喃喃地,他知道他是笑着说的,他真的很想她。
“我也是。”
她依然笑面如花。
“是吗?”
他很开心地笑起来,不是那种扯开半边嘴,痛苦而凄美,只有一半的笑容,是很自然的笑。
不是痛苦的,不是嘲弄的。
他想她,她也想他。
眼里是薄雾,心里是温度。虽然下着雨,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个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他伸出手去,“来,抱抱。”
他的手合围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才发现原来耳边的雨声一直没打住,才发现原来来来往往的车辆一直没停过。可是他刚才好像停留过,停留了一个世纪或者更长的时间去想要拥抱一个女孩。
可是他依然两手空空,潮湿的手皱了起来。那儿有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小薇。”
长舒一口气,就这么两个字。是对天空说,是对夜色说,是对他的心说,是对幕夜中遥远的小薇说。
是心痛,是悔恨,是思念,是无奈,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
所有的感觉像酒,越酿越烈,却也越来越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站稳,抬头看天,发现原来没有什么雨伞,也许他心里有那么一把,用来挡住所有要把小薇从他心里洗去的雨。
原来,这都是个幻觉。微笑和拥抱。那以前的是吗?
他不知道。
也许是天生或者什么原因,他就是喜欢水。喜欢游泳,喜欢洗澡,喜欢出去淋雨,而不论它是多么的滂沱如柱。
他记得他或者小薇心烦的时候总会去逛逛,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地方。
有一次她说,“健,我好烦啊,我们出去好吗?”
他关心地看着她,看到她那双有神的眼睛不再像平时一样,而是黯淡下来。
“怎么了?出去?是校园,还是校外?”
“我想去校外,而且你看,现在下着雨,正好啊。”
想到出去,她还是像小孩一样露出兴奋的表情,特别是现在下着雨。
“可是,怎么请假啊?”
“你去啊,只要你一出马,一张小小的假条那还不是小事,班主任不至于不给你面子的。”
他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好,好。我想猪头虽然很猪,但那也不至于不签我请假条让我心情不好的。”
“呵呵,这个我知道。”
“ 不过,我的签得了你的怎么办?”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你去把请假条签来就好了。”
“行吗你?”
他有点怀疑地看着她。
“放心吧,有我呢。”
她突然绷起脸,坚定而又决绝地说,就像一个快要就义赴死的人一样视死如归。
他看着她严肃的样子,不禁哈哈笑起来。
她也笑起来,一把打在他手上。
“哼,笑什么,快去!”
“好的,遵命。”
他拿着假条找到猪头,猪头只是小眼一略,眉也不皱一下,就爽快地签了。临时还不忘说,小心点,注意安全,快去快回之类的话。
有时候看着猪头总是那么热情,玉健都觉得有点对不住他。猪头每每在班上刚宣布完什么纪律之类的事,他总是第一个以身试之,然后大眼也不瞧一下猪头。而猪头总是脾气特好,无论如何,他总是笑脸相迎。
可是要是别的同学惹了他,他就大火小火的乱发,这时简直分不清该叫他颠猪还是恶虎。
所以偶尔小薇会开玩笑地说,猪头爱上你了,我们分手吧。听到这句话,他真是哭笑不得,也无法言语。他还能说什么呢。猪头是看好他,才这么纵容他的,要是换了别的一般般的同学,十个都不够开除。
可是他偶尔也会想,要是我是一个差生,那又会怎么样呢?或者说要是我失手了,那又会怎么样呢?小薇,猪头,还有所有的人?
只是那时他没有多想,没有那个必要。他太骄傲了,不会想到失败会降临到他头上。
而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失败,那次高考,他的分数也足以去国内的一流大学。可是,他却不得不去一个不入流的大学。
想到这里,他心里郁闷起来,想着那些名牌大学,听到别人说那些名牌大学,心下一片默然,连呼吸也困难。
那是一个结,栓在心里,永生永世也无法解脱,无法摆脱折磨。像一个定时炸弹,在夜深人静念及的时候,在别人不意间的说辞下,“砰”的一声轰然爆发,把思想炸成碎片,把知觉掩埋在无尽的废墟里,让人感觉一无所有,而现在的一切都不好。
想像着还是那个假设好。
而人总是会欺骗自己。
也许这就是终生遗憾吧。
他突然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过去的事,就让它们都去了吧。
就像一个朋友说的,我希望:钟老了,就不要去打扰它。
可是他做不到,脑子里纷纷扰扰,诸侯混战似的,虽然想不清具体的细节,可那些事却像流水帐一样,你一件我一件,你来我往。
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抛下雨伞,狂奔地这冷雨夜中。。。。
雨,依然下着,一滴一滴,不论世间发生任何事,它依然是那样下着,一滴一滴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