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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从前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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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还是早早醒来,于是起床。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醒了就不会睡了,起床。
头晕,但却不想睡了。
10点钟有课,现在是7点。
她依然在睡梦中,依然是那张平静恬然的脸。
他凝视着。不知道小薇睡了会是怎样的表情,痛苦的,亦或平淡的,还是没有表情。是不是还做着一些离奇的梦,又梦见他对她怎样,然后第二天见面就会找他算帐,说你为什么在梦中对我那么坏?他笑着,傻傻的,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哼,你敢在梦中对我那么坏,一定是暗怀鬼胎,好了,我们分手,好不好。她说着,笑嘻嘻的。不好。为什么?因为那样我会对你更坏。我缠定你了。哈,我还不要你呢。不要紧,我要就得了。你想要就能要了啊?那是。你是谁啊?我啊,是天上地下你只能嫁的人。不会吧,那么惨,要是你早逝了,舍得让我守一辈子活寡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只好让你红杏出墙了。说什么呢!她一拳锤过来。谋杀亲夫。啊,我就是要杀了你。你是不是想把你的外遇扶正啊?他是不是做侧的做久了,受不了了?
那些笑声,好像还听得见;那些往事,还记在心里。可是,那些人呢,都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小薇看上去都是快乐的。快乐的一个人,一天到晚蹦蹦跳跳的,二个月就需要换一双新鞋。只是,他知道她是寂寞的,那种繁华背后的寂寞,包装心情的劳累。可是,她就是这样。有时他真想一把抱住她,说,小薇,睡吧,在我怀里。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不会再有事来烦恼。你可以好好地休息,在这里,你可以停很久很久,可以是一辈子。
只是,他没有做。只是,他没有说。只是,她留的不是一辈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只是。也许只是因为想了而没有去做。
可是,有些事,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知道快乐,两个人在一起都很快乐。可是,为什么快乐的人却还要分开?
他茫然。
他真的不知道,可是真的想知道。可是,小薇没有说。可是,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可是。也许只是痛得非常在挣扎。
她翻了一个身,呢喃着,是那种满意与惬意的轻声。
他想着,要是小薇有一天也能这样安稳和恬然入睡那该多好,那嗜睡的表情就像婴儿一样。
而婴儿却是无忧无虑的,不会也不用思考。
他不知道她还要睡多久,看了看表,决定不去上课了,很干脆的。
其实他知道,那不是去上课,只是所有人在遵守一个规则,上课时间到了,要去上课。下课时间到了,于是下课。而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事却不甚了了。
在以前,他向来是不理会这种规则的。想上,于是就去,不想上,于是就留在宿舍,或去校园里晃荡。不必理会老师,不必理会别人会怎么不平衡。只是很任性地,由自己的爱好。
因为他知道一点,在中学,只要你成绩足够好,一切规则都是无效的,只要你不犯法。
可大学却不行,要什么学分,要什么纪律,乱七八糟的。
他想着从前是太嚣张了,太锋利了。
嚣张得学生可以不理睬老师,锋利得落一个孤傲的名声独来独往。
“嘿”他心里笑起来,那些真性情的岁月,居然没谁真正地为难过他。别人只是羡慕,只是崇拜,只是不以为然,只是气愤不平,只是爱恨交加,只是像敬神一样远离却又好奇地想窥探。
可是,这一切争议,他却沉默。
小薇说,你为什么不解释?
他说,我懒。
而她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
“为什么你都不争一下呢?”
“没意思,解释还费力气,理论起来像泼妇。”
“可是,这世上的一切却不会乖乖地到你手上。”
他望着她,也叹起气来,“我知道。”
可他只是知道,却终究没有用起来。
他只是知道而已。
要是他不仅是知道,还知道去争,那这一切又会怎样?
会有钟情的大学吗?会有钟情的女孩吗?
可他终究没有。
现在呢?什么样子啊!他没有勇气再想下去,唾手可得与失之交臂。
阳光很好,柔和地照进房间。
别人说,我爱阳光。
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
一声娇叫,她醒了。
睁开眼睛,看见从阳台扭过头来看她的他。
眼神相交,都是疑问。
他想知道她还好吗?
她想问,这一切怎么回事?
她感激地看着他,笑了笑,说,“早上好。”
“早上好,你睡觉的时候很好看。”
“呃,”她略略停顿,然后又大方地问,“真的吗?”
“很安静,像个婴儿一样。”
“呵呵,昨晚谢谢了,我那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啊?”
“是有点狼狈,但是没人知道的。”
“可是你看到了。”
“幸好是我看到了。”
“嗯?”她大了眼看他,“什么意思?”
他本想说说那个的哥,说说昨晚,可突然又不想说了。干嘛要说呢?
他笑笑,“没什么意思。”
他扭过头去,看那些车水马龙,不说话。
她看着他,鼻子有点酸。
“你就这么放心我吗,喝得那么醉。”
她思考片刻,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那忧郁的眼神,我就很放心,因为我很熟悉它。我知道,你还没有从记忆中走出来,也许现在的事,你根本就不上心。”
他动了动容,叹一口气,“别这么容易就对一个人下结论,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以为看清楚了,可到头来,可能你会发现,你错了。以后注意点,不要乱醉,除非在你身边有你真正的朋友。”
她笑着看他,说,“知道了。”
那是一种满足的,开心的笑。
她重又倒在床上,双手伸直,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呵,啊,真好。”
看着她的开怀,他也笑起来,却不怎么明白这是谁给的,也许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她就是那种可以说得出,我爱阳光的人。
其实很多时候,只要稍知感恩,满足便是很容易的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信徒是很少的。
她突然想起似的,问到,“你不去上课吗?”
“不去了。”
“厌倦了?”
“是,很无聊。”
“可是”,她看到他漠漠的表情,就没有说下去。
“可是,我这样下去,会毁了我自己的。”
她看着他叹气,目光呆滞。
“原来你都知道。”
“嘿”,他苦笑,“很多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她等着他说下去。脸上有一种隐忧。
“可是,知道了未必有用,很多事情知道了结局,我们还是照样进行,像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
她心里渐渐地暗淡,以为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的幻灭。
在清晨新鲜的空气中,沉默漫延着,占领每一片的土地,表里和心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好好的心情,只是一句话,就让他给击破了,她看到那些快乐的心情,氤氲如气,慢慢地飞向它处。
她暗地里下了一个决心,看着他目光坚定。
“那你不去上班吗?”
“我啊,不要紧的,就算放自己一天假吧,以前都把自己弄得挺累的。”
“嗯。”
“那你说,我们今天去哪?”
“那你想去哪?”
“不知道,由你决定。”
他想了半刻,微笑着说,“我们去公园走走好吗?那儿的空气和环境适合调节心情。”
“好啊,难得有闲情去走一下。”
“那你收拾一下吧。”
她找着镜子,笑起来说,“我昨晚一定难看死了,对吗?”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免得坏了你的经理形象。”
“那你毕竟是知道了。”
“别跟我说你想杀我灭口。”
“呵呵,原来你也会说笑的。”
“好了,去洗漱吧。出来我们去吃早餐。”
她笑着点头。
他看着她走进漱洗间,心里想着十九岁和她的距离。
“去走走也好。”
这么对自己说,到这个城市那么久,都是一个人。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在美丽的桥边留下自己孤独的身影,那儿的夜景的确不错,吹着江边的来风,望着那迷离的灯光,有时候雾气腾腾。
想起在家的时候,和小薇一起上街。
他和她不是在逛街,而是直达目的地,然后转身。
都很喜欢走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牵着手,一起走过。
有时晚上看着他们在地上投下的长长的身影,更加握紧她的手,想让那影儿融为一体。
而在某个街角,他看到从另一个角度,有些灯光把他们的身影分开,很大很大的一段距离。
她问他,“我们不会分开的,是吧?”
“当然。别傻了。”
他和她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不约而同地颤抖。
“以后,我去你在的那个城市打工好吗?你读书,我等你,等你有前途。”
他凄惶地笑着,“只要你等我,我会尽快地出来。”
“你说,你能不能两年就把本科念完啊。”
“只要有你在,就没问题。”
“那你要尽快出来。”
“放心吧。”
她喜欢冒险,专走一些传说中危险的路,然后,他陪着她一起走。走在那些黑夜的巷子,一起惊心而过,还好,什么事也没有。
“我好了,你又在发呆啊。”
她从漱洗间出来。他顿了顿,说,“还是现在好,不像昨晚。”
她怀疑地睁大眼睛,“真的有那么狼狈吗?”
“哈哈。走了,去吃早餐。”
她在后面有点义愤填膺,“哼,不就在你面前出过一次丑吗,一天到晚的在我面前旁敲侧击。”
他大概感觉得到,说,“好了,你一直都很漂亮,得了吗?”
“那还差不多。”
他笑起来。
她也是。
“你想吃什么?”
她问。
“要淡一点的吧,昨晚刚喝了酒,冲一下吧。你呢?”
“也是。”
他们要了两碗粥。
吃着吃着,他却出了神,只是弄着那粥,没吃。
“怎么了?又想起什么来了?”
他抬头对她笑笑,喝粥,没有说话。
也许,那就是刻骨铭心吧,不是偶尔想起,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渗透。
“多吃点啊,看看你瘦的样子。”
他终于停下,看着她,待到确定不是小薇,然后才“哦”了一声。
记忆会在做每一件事时都会提醒,而不是某时心血来潮的想念。
那时的中午,都是小薇先下去打饭,然后再上教室。
因为他往往忘了吃饭。他很少有胃口吃东西,看上去很瘦的样子。
后来到大学,突然感到自己饿了,想起曾经有个人,来叫他吃饭,现在却怎么等也等不到。
有时她妈妈来看她,带了很多吃的东西,她就逼着他吃,说“多吃点啊,看看你瘦的样子。”
她去过他家一次,那时爸妈都不在家,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喝粥,因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吃不下其它的东西。
他停下碗筷,调电视节目。
继续低头吃,只是一口,突然怪怪地起来,皱着眉头,看看旁边的小薇,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突然她大笑起来,然后跑离座位。他才恍然似地想起。
“好啊,你是不是想趁我爸妈都不在,把很多盐放我粥里,咸死我你好霸占这里啊?”
她只是笑,跑开了。
他跑上去追,“小薇,你”
他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们从三楼跑到二楼。
他却突然找不到她的影子了。一整幢楼,都找不到。他一直喊着小薇小薇,可是什么也没有。他大略地走过了,一个影儿也没有。
“小薇,你快出来啊”
他以为会是在床底下,可是没有。
“小薇,你出来吧,你出来我就不怪你了,真的!”
“小薇,你出来啊!”
“真的吗”
突然他背后响起了她的声音。带着笑腔。
他看着,一把伸手过去,要抓住她。
“啊”
她惊叫着跑开。
“你不是说不怪我了吗?”
“我也无赖一回不行吗?”
“不行啊,不能出尔反尔啊你。”
他一把就抓住了她。阴阴地说,“嘿嘿,谁说不可以的啊?”
“不要啊,我怕。”
她又是大笑起来。问道,“那粥的味道好吗?”
“很好啊,走吧,那么好的东西不舍得一个人独吞了,你也去尝尝。”
说着拉着她上三楼。
她拖着说,“不要了吧,好东西你自己尝就得了,我够了,你看看你,你多吃点好东西,多长点肉啊。”
“不行,好东西怎么能少得了你的那一份呢。”
“不要啊。”
“没事的,我们要同甘共苦的,不是吗,而且现在是好东西,你干嘛要拒绝呢。”
“不要嘛,人家只是放了两个小匙的盐而已嘛。”
“那好啊,我只放一个小匙的给你就行了,走吧,自己家里,不用客气的。”
“你真无赖。”
他大笑起来,“走吧,不怪你就是了。”
她也笑起来。
他点了她一下鼻子,无可奈何地摇头。
他听到她说,“我吃饱了,你呢?”
他发觉自己又在出神,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得了。”
“你吃那么少,怪不得是这样。”
“没什么了,习惯这样了。”
他们走到路上,去一个公园。
这是一个旅游城市,每天,每月,每年,人来人往。
也许某一刻在大街上相见的人,来自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今生今世,不过一次。
有人说,在这个地球上,两个人遇见也不容易。
可为什么明知道是这样,还是不珍惜。
是因为难所以不相信能够把握以至不在乎,还是至始至终不过一场游戏。
很多事情,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漫步着,走在去公园的路上,空气很好,不像一些大城市,能闷死人。
“你能走过去吗?这一段路。”
她看了看他,心情忽地暗下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也许一生一世,都不可以忘记,但是只要不发狂,这一切都会这么下去,没有可能,不会可能,再去续写从前。
平静似水,有一两只记忆的鱼,来保持仅有的一点生气。
偶尔在梦醒时分,听风。
“不知道。”
“哦。”
他也不知道。只是想问问,也许有人能,让骨髓里的沉淀流逝。
阳光真的很好,光线在皮肤上跳跃,由此至彼,轻得留不下痕迹。
走到一座桥,迎面而来一对老夫妻,手牵着手,很有兴致地闲散。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情不自禁地念出声。
她婉转一笑,“好像我们都是历尽了千年百世沧桑一样,看到什么,都想到要感概。”
“我也才发现。”
“这儿很好,停一下吧。”
他们靠在桥边,看着大江流水和游人行舟。
风头正劲,吹着发,听到呼呼作响的声音。
“这座桥白天看来很普通。”
他说。
“可你知道,到了晚上,它却璀璨无比。”
“我知道,那时到岸边散步,应该是很好的事。”
“是啊,难得这样美丽的灯光伴着安静的夜晚。很多地方,这样的灯光下,却是一片醉生梦死,喧嚣狂闹。”
“你喜欢那种生活吗?”
“不,我拒绝。”
“我也是,很多时候,我只希望安静,但不一定是平凡的。”
“我想那会是美好的人生了吧,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安静自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也许到那时,一切都会淡了,只剩下一丝一线来做楔子,好让我们记起。”
“会吗?”
“会吗?”
他们都在问,问同一个问题,同样的没有答案。
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脚下是滔滔不绝的东流水。耳边是风的欢叫,是那么的自由,快乐的自由的声音。
一切,幸亏还有梦想。
那是一个很大的公园。
清晨,柔和的阳光笼罩一切。树叶开始发黄,风儿吹着落叶,从群落到故地,从生的亲辈到死的亡友。也许一生不曾孤独,清风,落叶。
公园里种有一片桂花林,正是时节,满园的香味,芬芳四溢。偶尔坠落的花蕊,一路的播撒告别的气息,别了,美丽的花儿,别了,在空中飘摇的岁月,别了,这个我曾生活的世界。落在地上,一种香消玉殒的沉寂和无声。
一段路上,两边都是桂花,还早,游人很少,只是几个早练的老人。他们漫游在这一段路,闻着两边的桂花香。看着那些黄色的小花儿在晨曦下隐约的露珠,嫩得让人心里怜惜,那也许就叫生机。
“很好。”
不知是谁冒了这么一句。
“伴着清晨的苏醒,踏着轻柔的脚步,漫步走在一片花香的世界,看着那些花儿冒着露珠,要是人生都如此,那还夫复何求!”
他轻轻地说着,似乎大声一点,会惊落一滴滴的露珠,跌破那晶莹剔透的美丽。
“你终于高兴起来了。”
她笑着。
他苦笑,摇头。
“可是,要高兴起来,也要等到终于。”
“所以你应该多多笑一下啊,其实我发觉你笑得挺纯的。”
他笑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爱与恨,得与失,最后有人说,你笑得好纯!
他想到了嘲弄,但不知道是老天如此,还是自己作祟。
他曾经把最好的东西揽在怀里,却看着它消失地生命中,只留下一点点的痕迹,告诉他,这不是梦,有些东西,他已经失去。不管曾经如何诺言,现在只有现实,支离破碎,刺得人睁不开眼,一睁开,也许是一些离开的画面,那些面庞和背影渐渐模糊,是遥远吧;也许是滚烫的泪水,烧伤着每一处神经,是撕裂吗?
他想着单纯,说小薇是可以的,看着她惊奇得睁大的眼睛,他总想捏捏她的脸蛋。可是,她却得用这份内心里的单纯去应付这个世界,欢笑和快乐。她是不忍心,可是却会让自己劳心。想着她就会心痛,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会对着谁睁大惊奇的眼睛,去相信别人的话;是不是还会在谁面前说,我累了,想借你的肩膀靠一下。
他不知道。
和她隔着的这么一段路,是那望不透的云雾,不知道在那尽头处,是否那心爱的姑娘在黑夜里轻轻地哭。
和她隔着的这么一段路,是那走不完的路途,不清楚望着那雨注,是否那心爱的姑娘在记忆的泪里模糊。
他不知道。
距离,在地理和心理上。也许这一切都承受不住,在茫然面前。
“你又不说话了。”
她等了好一阵,只看到他眼神的深幽,不知道在这背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哦,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你说的那句话。”
他略觉尴尬,很多次了,他总是想起。
“可是是真的啊,你的笑看上去像是很容易满足,很安静的那种。”
“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咦,怎么又是这种调子了,想想你刚才说得多好啊,伴着清晨的苏醒,踏着轻柔的脚步,漫步走在一片花香的世界,看着那些花儿冒着露珠,要是人生都如此,那还夫复何求!只要我们注意,好心情的很容易得到的,这个世界也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黑暗。”
“是吗?”
他逼视着她,然后笑了,很放肆的。
“我是让自己这么想的。”
“好了,我知道,你一直这么想,所以你总可以让自己往前走,告诫着不要向后看。”
“是。”
“不过,这儿的确很好,也许吧,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好东西的。”
他看到她动容了的脸色,这么说道。
“你喜欢养什么吗?”
他继续说道,他知道,他没有权利让一个陪他的人心情低落,不管她是他的谁。
“嗯,喜欢啊,平时弄一些花花草草的。”
“我也喜欢,曾经有一天,我幻想自己有钱了,就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养很多很多的动物,蛇啊,猫啊,狗啊,小鸟啊,要是有能力,养狮子大象也行。”
“你开动物园啊?还养狮子大象呢。”
她笑着说。
“可是后来,我就不想了。”
“为什么?”
“我们宿舍里曾经有一只小猫,是别人养的,我本来挺喜欢,可是后来我发现它好臭,臭得让我受不了。于是我就不再想着要养动物了。”
“可是,一只猫儿是不会自理的啊,我想它的主人一定是很脏的那种,要是你能好好呵护,它们也是很可爱的。”
“罢了罢了,我现在一想到那只猫,就感到一阵臭味,不养也罢。”
“呵呵,这些动物我是喜欢,不过我倒没养,有时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去养人家,那不是给它们罪受吗?”
“不过我在宿舍里倒是种了几盘花草,要是有一片自己的花圃,那多好啊。”
“你很想要吗?”
“挺想的,不过,不实际。”
“呵呵。”
她笑,目光透过一丝狡黠。
“你笑什么?”
“没有啊,走吧,我们到林子里面去,那儿的浓密也许更好。”
“嗯。”
很大的一个林子,株株桂花,错杂地散布,往上望,叶子遮天敝日,望不透,看不见那个太阳。一枝枝枝丫僵持着一惯的姿势,从长大到现在,再到有一天,腐得掉在地上,“轰”的一声,也许那时会有回声,在这一片静谥的世界中,惊起几起尘埃。
地上的光线,像是碎了一地的水晶,斑驳的光亮,散射开来。
走过,脚下的那些落叶和枝丫,发出噼啪的声音,空旷在这一片安静之中。
“好香。”
他闭上眼睛,鼻冀轻展,一脸的无求。
她笑着看他,看这一世界的桂花树,闻这一世界的桂花香。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他问。
“什么?”
“我想爬树。”
“呵呵,你要做猴子啊?”
他笑笑,没说话。一手攀到一条枝丫,脚一蹬,往上跃。
她靠在树旁,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觉得他是自由的,没有束缚,没有包袱,只是要爬树,到达了高处,就可以俯视,对着低处笑。
他爬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坐在那儿,往下看,笑意从生。他在高处。
“你要上来吗?”
她摇摇头。
“我上不了。”
“那你想上吗?”
“嗯…..,想也上不去啊。”
“那好,我拉你上来。”
“行吗?”
“试试。”
她一只手勾着树枝,一只脚顶着树.另一只手往上伸,脸仰着,往上.
她看到那张脸,眼神渴望,急切,还有一点点的慌.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慌.
她只是想上去,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看一看他想要看的世界,在高处.感受一下他要感受的世界,在高处.
可是,他是慌的.
他的手很用力,他只是要尽力地,让她上来.他不知道能与不能.他只是想.
“用力往上蹬.”
她试着按他说的去做,可是,她却出不了什么力气.
就那么一点的距离,她上不去.
她呆在那里,不清楚他的眼神.
他的手就那样垂着,自然的状态,没有动,也许风过,它会晃,像孤独的千秋,在风的呻吟声里高与低.
他的眼睛空洞得一如死灰,一动不动.
他甚至是趴在树上,像一只临死的蜥蜴.
“你怎么了?”
她小心冀冀地问.
他没有反应.眼睛盯着下面的落叶,他看到它们一个因子一个因子地腐烂.最后变成一滩坭土,再也没人记起,人们一脚一脚的踏,踩平在这个世界生存过的痕迹.消失于虚无.
他的眼睛终于动了,一眨一眨的,因为里面满是泪水.
有一颗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听到那声音.
“滴”
掉到落叶上,侵润了一片干涸和枯槁.可是,那是一片死了的叶子.它曾经渴望水,可现在,永远也不需要了.绝望地,它枯萎而死.
他知道有些事,他错了,曾经他在心里说,要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
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刚才分明看到,那是小薇,伸出她的手.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需要一点点的努力.
“我们要在一起.”
只要把她拉上去,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可是,没有.
他还是一个人.
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他却没有抓住,近在咫尺的失去,却是横于眼前的千里.那么长,那么远,思念已是鞭长莫及,见面却也只是在梦里.
泪水模糊了眼睛,痛苦麻木了躯壳.
她看到他掉着泪水,手上再也抓不住,从树上滑下来.
“啊”
她惊慌地叫,上前去要接住他.
他像梦醒似的,才看到她,看到她的动作,手上用上劲,想抓住一根枝丫.可是没有抓住,只是缓冲了一下,掉到地上,扬起一阵落叶和灰尘.
她也没有抱住他,落势也把她拉倒.
他像是一块木头,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那些云彩,苍白得刺眼,单调地云卷云舒,一千年,一万年地,就这样重复.泪水无声地滑落,他咬紧嘴唇,才看到她焦急的担心的神情.
“你怎么了?痛不痛?快起来,我们去医院看一下.”
他想起了和她交往也只是一天,抱歉地笑着,说,
“我没事,谢谢.”
“你这像没事的吗?”
他还是笑,可他觉得可以用努力来形容,努力地指使那些肌肉,让它们保持一个笑的表情.
“不用了,这么勉强,比哭还难看,你想哭就哭好了.”
“要是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那就好了,可是,我骗不了我自己.”
“很多事情就让它淡去吧.”
她叹着气.
“可你却是叹着气说话.”
她马上笑起来.
“没有啊,深呼吸嘛,有利于健康的.”
“不用了,这么勉强,不想笑就不要笑.”
她叹气,不说话.
“你没事吧?”
他问她.
“没事,我只是摔倒,你才能干,从树上掉下来,真的没事吗?”
“没事.”
“走吧,别呆在这里了.”
“那要去哪?”
“不如去我那里好了.”
“你那里?”
“是啊.”
“我怕见长辈.”
“呵呵,不是好孩子,放心了,我是一个人.”
她说着,他听得出,这句话的暗淡.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