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野蔷薇》艾斯1981

11、10命悬一线

　　10命悬一线

　　话说小桂娥在绝望之中毅然选择了死亡——在这样的年龄，做出这样的选择，真让人感到震惊！她在床底下找出了一瓶“井冈霉素”——这是用来除田间的幼虫的农药，剧毒无比，小小的一盖子就足以要人的性命。此时的小桂娥还不认识瓶上面的字，更不知道它有多大的毒性。小桂娥拿到手里，打开瓶盖，并像平时人家喝辣酒一样咪了一小口，如此刺激的味道小桂娥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便放下了……可种地的人都知道，这东西一口下去，如果不能及时被发觉，是足以使人丧失性命的。小桂娥喝下不久就躺在了地上……
　　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在小桂娥喝下农药不久，王大妈发现了——
　　王大妈因心中记挂着小桂娥，心想她昨晚恐怕又没有晚饭吃，于是，她烙完第一锅饼就给小桂娥送来了，可当她将饼送到小桂娥家的门口时，发现她的家里异常寂静（她知道小孩子既然是饿着肚子睡的，肯定起来得早），这种寂静让王大妈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心里便有些发慌了，于是她便使劲儿地敲门，并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娥儿啊——娥儿啊——娥儿……”
　　王大妈接连喊了几声，没听见回应，心中便更觉得有些不妥，王大妈心想，“昨天晚上还听到小桂娥哭的呢？怎么这会子一大早能跑哪儿去呀？再说，门外面也没有挂锁。”王大妈心想着，便再一次敲门，大声喊道：“开门啊——姜国庆——开门哟——……”
　　一会儿之后，王大妈的声音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姜国庆，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王大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烙饼，站在门口，忙招呼道：“早——”
　　“早？你看看都几点了？还早？你天天跟个老太爷似的呢！谁能跟你比呀？”王大妈见了开门的姜国庆就责备道，“小桂娥呢？昨天她又没吃晚饭吧？我今天烙了些饼送过来，快乘热吃吧！”
　　“那敢情好，谢谢啦——”
　　“娥儿——娥儿——娥儿呢？”王大妈站在这里半天没看见小桂娥，便问道，“怎么我叫了半天都没人应？”
　　“她不是在房里吗？我去叫她。”
　　“你就歇会儿吧，还是我去吧。”
　　王大妈对姜国庆说道，说完话随即将手中的饼放到姜国庆的手里，往小桂娥的房间里跑去，她跑到房里一看，床上没人，便急了，开始四处寻找，一边找一边说：
　　“今天早上开门门是在里面扣上的呀，那应该没跑出去。娥儿——娥儿啊——”
　　王大妈一边喊一边床上床下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随后，他又跑到姜国庆的房间里，四周一看，结果在姜国庆的床下面发现了小桂娥。她就那样直直地躺在那里，嘴上吐着白沫，身旁倒着一瓶开口的“井冈霉素”，吓得王大妈一身冷汗，她不由得喊了出来：
　　“没的命了——你难道是死人呀？她躺在你的床底下你都不知道吗？”随后她伸手一摸，身子尚热，心想，还有希望救活，于是她大声喊道：“救命呀——要出人命啦——快来人呀——小桂娥喝农药啦——”
　　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牵动着整个小山村里每一个农民的心。这个小小的山村里，一声“救命——”足以让全村的人惊恐不已，这种呼救声已经在这个小山村里沉寂了不知多久了，大多数人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或者是早饭碗。急冲冲地往这边赶。一到这边就问：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看看——小桂娥——小桂娥她——喝——喝农——农药啦——”
　　王大妈急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姜国庆此时更是惊呆了，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一个沉痛的打击，他正要起身，王大妈忙按住他说：
　　“你坐下来歇息吧——到那里反而碍手碍脚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呀。这可是你硬生生将她逼到这绝路上的呀！”
　　姜国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这时候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一个有经验的老大爷忙上前看了看小桂娥，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旁边，看看她还有呼吸，呼吸还比较均匀，脸上的温度跟常人也没有差别，便开始指导抢救工作：
　　“先给她灌一点肥皂水，让她先吐出来点，那边再派人准备车辆，铺好被褥，把她送到乡卫生院去，对她进行抢救。”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分配任务，让两个妇女给她灌肥皂水，让两个汉子去准备车辆。老先生话说完后，屋内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灌肥皂水的开始去准备肥皂水，备车的则出去备车。老先生让姜国庆紧紧抓住她的手，希望借助于亲情的力量给她身体一点体温，对她的生命进行一次呼唤。这时候的姜国庆已经完全傻了，他抓住女儿的手，心如刀绞。当这边的人开始灌肥皂水的时候，那边的车子也已经准备好了，还在车上铺上了棉被，给小桂娥灌下肥皂水之后，便又立即将她抬到了车上。准备将小桂娥往卫生院送去。
　　“那姜国庆要不要跟着呢？”人群中有一个人问道。
　　“那当然得跟着了，此时小家伙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喊她是没有用的，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让姜国庆紧紧抓住她的手，此时亲情的力量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第一，可以给她传输体温；第二，这也是对生命的一种呼唤。再说，倘若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就不活了，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他不在身边，我们怎么交代呀？”
　　“那还得叫一个人背着他？”
　　“那当然，他用一辆自行车不就行了？让他坐在谁的自行车上。”
　　于是，大家又找了辆自行车，让姜国庆坐在上面，便冲冲向医院赶去，后面也有许多人跟着，这会儿一个个是心急如焚，箭步如飞，大家一边跑一边呼唤着小桂娥的名字。在半路上，也许是肥皂水起了作用，小桂娥的嘴里吐出了大量的物质。一股农药味夹杂着肥皂水和胃液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大家虽然觉得难闻，但还是小桂娥的生命要紧，他们并没有因此放慢脚步。到了医院，医生们便将她送到了急诊室。并问道：“她服的是什么药？”
　　“是‘井冈霉素’，当时我们有些心急，还给她喝了一点肥皂水。”
　　“什么？你们还给她喝了肥皂水？”医生听了，惊讶地说道，“是的，肥皂水是可以洗胃，但是，它也伤胃，它的副作用极大。这不等于又给她增加危险了嘛——”医生说完后，又平静了一下焦急的情绪，便根据他们提供的药名对症配药，给小桂娥吊上了一瓶水。此时的小桂娥已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了，嘴唇已有些发紫。医生给她挂上吊瓶，离开病床之后，姜国庆就立即坐在床边，紧握着小桂娥的手，等待着她的醒来——
　　“现在知道着急呢，早干什么去了？就知道灌黄汤，灌下去那么多黄汤，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王大妈在旁边责备姜国庆道。（这里的“黄汤”指的是酒，王大妈习惯将酒叫成黄汤）
　　二愣子听了他母亲的话，在一旁说道：
　　“妈，这时候您就别责备姜师傅了，他已经够难受的了。”
　　王大妈听了之后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大家站在小桂娥的床边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了大约五个小时，待三瓶水下去之后，小桂娥便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嘴里只知道叫饿。大家见小桂娥醒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并一起发出了一声：“呼——”医生便帮她定了一碗水饺。护士扶她坐了起来，并喂她吃完水饺。在场的人都感叹说：
　　“看来她实在是太饿了，一醒来就叫‘饿——’。你们这家长是怎么当的，让孩子饿到去吃农药的地步。”
　　“怎么不饿呀？天天饱一顿儿，饿一顿儿的。”王大妈说道。
　　这时候大家都来劝姜国庆道：
　　“你也该收敛些了，你不能因为李秀英走了就不照顾孩子呀！李秀英做错了什么，那是李秀英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她现在可是你唯一的命根子呀，你不理她，她要不是命大，这一次真的没了，你将来怎么办？你想过吗？”
　　姜国庆此时也是哑口无言，他真的感到自己很没用，也感到很没面子。自己竟然会把自己的孩子引向绝路。
　　——大家说到这里，见姜国庆一脸忏悔的表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待药水用完之后，也就可以回去了，他们就问道：
　　“小桂娥，你要谁抱呀？”
　　“我要王大妈抱。”
　　——这时候，小桂娥刚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当然得纵着她点。（可是，我尊敬的读者啊，你们想想，一个还没有跨入学校大门的孩子，不要自己的父亲，而要自己的邻居，可见她的童年得受多少的苦呀！）她说要王大妈抱，王大妈听了之后立即将她抱起来，并说道：
　　“好，大妈抱你。走，咱们回家。”
　　小桂娥在王大妈的手里又说道：
　　“我不要回家。”
　　“瞎说，你不回家——你去哪里呀？”
　　“我要去大妈家。”
　　“去大妈家？好——大妈带你去大妈家。”
　　王大妈将小桂娥抱出了卫生院，跟着来的邻居们都在后面跟着，他们此时对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特别地关心，也特别地照顾。在关键时刻也才能够让我们体验到乡亲们的真情所在——当然，这是值得赞扬的。我们不该去否定他们的可贵。可是，如果这种爱再博大一点，是不是更好呢？
　　小桂娥毕竟今年也已经六岁了，要是抱上一两里路谁受得了呢？何况王大妈已经是四五十岁人了，她将小桂娥抱到卫生院的大门口便感觉有些吃力了。便将小桂娥放到车上，姜国庆依旧坐在人家的自行车上都跟着回来了。一路上，大家又责备了姜国庆几句：
　　“国庆啊，不是我们说你，这些年你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吗？你想想，你的女儿，才六岁的女儿，居然会想到了自杀——当然，也许她不是自杀，是误喝了‘井冈霉素’，可是，她怎么又会摸到这玩意儿的呢？你说说看，谁家的农药不都放到孩子摸不到的地方？你能保障她一日三餐都吃饱了，她又怎么会到处乱摸？会跑到你的床底下去？你不是喝酒，睡得跟死猪似的，她跑到你床下面你会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姜国庆听了大家的话，无言以对，一脸忏悔的表情……
　　——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姜国庆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几年给女儿带来的伤害，心里也是懊悔万分。并在心里暗暗决定要改掉喝酒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