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琴》司暝落

4、第三章 情殇

　　待得颜皓回家，已是深夜。这注定是一个令人难眠的仲夏夜。

　　颜皓兴致勃勃回来找妹妹切磋琴艺，竹林里很幽静，静到，让人胆寒。他知道自家妹子喜静不好动，总是喜欢一个人弹弹琴，看看书，像所有的大家闺秀一样端庄淑静。可是今天这般的宁静，让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夏蝉轻鸣。他推开门，看见满地的淋漓鲜血，炽热得快要刺穿他的双眼，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走进去，自家的妹子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像一只美丽的白蝴蝶，静悄悄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面容扭曲，半笑半不笑，眼角依稀有泪痕。颜皓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努力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应该是在和自己玩游戏吧？就像小时候一样，对，没错，她是在吓唬自己！

　　他在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手也在轻颤。扶起凝琼的尸体，他探着她的鼻息，已经断气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泪水却无可奈何地掉下来，他抱着凝琼的尸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脖子贴着她的脸颊，是冰冷的，是毫无温度的。他就这样抱着她，在屋内枯坐了一夜，泪水已干，此后，他再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伤心，什么叫做流泪。

　　第二天一早，倾袂按照习惯，来竹林里找凝琼出去踏青，他走到屋外就喊：“凝琼，凝琼！”半天无人回应，他只道凝琼还没睡醒，将折扇往腰上一别。一推门才发现，颜皓正抱着凝琼，跪坐在地上。倾袂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人？”

　　颜皓面无表情，两眼空洞无神，他抬头，瞳孔却没有焦距。这种眼神，这种深邃不见底的眼神，是那么绝望，令人畏惧，这是死人才该有的目光！倾袂下意识往后一退，而后皱着眉头说：“喂，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抱着我的凝琼不放手？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凝琼。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颜皓觉得像是隔了千百万年一样久远，又像是近在咫尺那般靠近。不过斯人已逝，咫尺，亦是天涯。他苦笑：“你的凝琼？若不是你，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又有何资格指责我的不是？”

　　“下……下场……？”倾袂觉得纳闷，他这才注意到凝琼的脸上，已没有血色，也不复昔日的静好。这种静，该是死一样的静。她……死了……？

　　他风一般从颜皓怀里搂过凝琼，她已没了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他一寸寸地抚摸着凝琼的脸，那张惨白的脸。泪水已模糊了视线，吧嗒吧嗒地滴在了凝琼的掌心上。倾袂无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怀中的佳人随时都会醒来，笑语阑珊。

　　颜皓起身，好像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我是小琼的哥哥，颜皓。我知道她倾慕你已久，可是，若不是因为她喜欢你，断然不会遭此横祸。”他瞥了倾袂一眼，倾袂不说话。他续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是璇玑阁主，又是璇玑琴的主人，可以说，没有人不打着她的主意。地上的那个‘倾’字你看见了吗？我知道不是你下的手，所以放心，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老子，我一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倾袂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血红的“倾”字，瞪大了双眼发愣，指节掐得泛白。颜皓走到琴案前，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琴案，看着没有半点灰尘的指尖，笑出声来：“你老子做事果然干净利落，连璇玑琴也拿走了，不过没关系，是他的终究是他的，不是他的东西，他留着也不会长久。你且等着，我定会让你看一出好戏，璧国的太子殿下！”

　　倾袂不置可否，只是哆嗦着问：“我……可以……带她走吗？”颜皓决然：“不可以，她生是我颜家的人，死是我颜家的魂。况且，她是你什么人，你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肆意妄为吗？抱歉，她是我的妹妹，我有权利决定她的一切。她的尸骨，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你玷污的，你很脏，你们全家都很脏。”

　　倾袂只能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双眼失去了神采，像被掏空了一样，只有黑白分明的瞳仁。任由颜皓把凝琼的尸身带走，而他却无动于衷。他不明白，父皇，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少年的心是柔软的，此刻，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已被彻底攻破，瓦解。情已殇，心已碎，碎若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