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时光| 岁月忽晚君犹在》熊未艾

5、第四章

　　当初Helen找到沈良昀的时候，沈良昀正准备离开北京。她从出生到大学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考研究生的时候，突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可是有什么外面的世界呢，世界只有一个。对于她这样的小喽啰来说，北京太了不起，又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如归去呀。
　　“这恐怕不行，沈良昀，你知道的，我怀孕了。”
　　坐在对面的沈良昀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呛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不会负责的。”
　　Helen白她一眼，“放心，我有人负责，可是陆总那边没人负责了。”
　　“这里面还有你那位陆总的事儿？”沈良昀冲Helen挤眉弄眼，“没想到呀，啧啧。”刚说完，头就挨了Helen一下敲。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我是说工作！陆总身边缺一个助理。良昀，你的能力我清楚，我信得过你，而且我只信得过你。就当帮我这个忙。也就一年左右的时间，怎么样？”
　　茶叶在小瓷杯里翻转，舒展，沉到杯底。
　　“好！反正有钱赚！干完这票就回家！”
　　其实，还是想见见陆励成。
　　现在陆励成就坐在她旁边，听她说完“我都知道”，正用探究的目光看她。
　　她笑得有些苦涩，“陆总，我也有过喜欢的人，而且，我喜欢的人也不喜欢我。”
　　她用了“也”字。有点找死。可是反正也就是个临时助理，得罪了BOSS大不了就收拾铺盖卷走人，难得遇见天涯沦落人，特别想放肆。
　　这时，周围的同事们好像有些骚动，陆励成问路过的一位正往公路上走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小伙子一脸着急，“陆总，大巴车好像坏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说完就匆匆赶去看大巴。
　　“嗨，不就是车坏了嘛，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岭，总能回去的。”沈良昀说完，瞅了瞅盒子里的草莓，还剩七个，单数呀……先下手为强，捏了一个，塞进嘴里。
　　陆励成和她一样，也不怎么在乎车的事，抿了抿嘴唇，说，“继续。”听不出是喜是怒。
　　在老家听到宋翊对苏蔓的表白之后，他就已经决定，再不出现在苏蔓的生命里，这一年多以来，他和许怜霜也很少联系了，似乎他和苏蔓真的再无关联。可是这个沈良昀却一而再再而三逼他面对往事，那干脆就让她一次说完。
　　沈良昀却摇摇头，又吃了颗草莓。发音含含糊糊，“陆总，我知道这些话我不该说的。只是，我已经放下我心里喜欢的那个人了，但是放下不代表没有感情。我想我以后还是会在回忆里因为他难过或是不甘，可是那都不是喜欢了。陆总，我觉得，我们应该往前看。”
　　没有回应。一朵很大的云飘过来，遮住太阳，又很快飘走。
　　刚才被陆励成问话的小伙子跑过来，“陆总，大巴车司机说，这车今天是走不了了，让大家自己想办法回去。”随后跟来的司机一脸抱歉，“实在对不起了陆总。”
　　陆励成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比远处不肯发芽的树挺拔得多。“没关系，意外情况相信大家都能理解的，那就让大家看看自己回去吧。”
　　同事们有些不满又不敢当着老板抱怨，三五成群，都跑到路上打出租。
　　“呃，陆总，那我也走了，还有四颗，你吃了吧。”转头看见沈良昀也已经站起来，手里拿着盒子要递给他。陆励成没说话，接了过来，却也不吃。
　　看着那双手接过盒子，沈良昀始终没敢抬头，“陆总再见。”
　　一个人走到公交车站，周末来郊区的人本来就多一些，公交车发车又少，很长时间不来一辆，车站已经有很多人。沈良昀也不着急，静静站在站牌下。她从高中开始坐公交车，每天挤来挤去，都习惯了。等车总比等人好，车早晚会来，人就不一定了。
　　然而这次她还没等到车，却等来一个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公交车站的人。刚才那双接过盒子的手，现在又摊在自己面前，上面躺着两颗草莓，“咱们最后敲定的是五五，我一向说话算话。”
　　沈良昀依然不敢抬头，死死盯着那两颗草莓，听着老板的声音判断着他的情绪。然后犹犹豫豫把草莓拿过来，“谢谢陆总。陆总再见。”
　　眼前的身影动了一下，站在了沈良昀的侧面。“我也坐公交车。”
　　沈良昀调整了下表情，终于仰起脸，“陆总，陆总您别开玩笑。”
　　陆励成不跟她废话，直接问，“你坐几路？”沈助理充分发挥职业习惯，对老板有问必答，“十路。坐到MG再倒车。”陆励成满意地点点头，“嗯，我也去MG，坐十路。”
　　大片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铺满了笔直的公路，沈良昀却觉得额头已经渗出汗了，“陆总，您为什么不坐出租车？”
　　“打车的人太多。”
　　“……”可是等公交的人更多啊。再说，陆总一招手，谁还不上赶着把车让给陆总坐。沈良昀只敢想，不敢说，一直反思着今天说得太多了。于是又低下了头，看着鞋尖。
　　她和陆励成都不说话，像两个陌生人，等着同一辆很久不来的公交车。
　　站到脚都有些酸，才把十路等来。人们一窝蜂涌向车门的时候，沈良昀站在原地没动，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陆励成——陆总，你确定要坐？
　　陆励成已经迈开脚步准备往车里挤，还顺手拉了沈良昀一把。
　　沈助理认命了。今天太像一场梦了。上帝，你醒一醒啊，你拿错剧本了啊。
　　可是上帝没醒，陆励成和她一起站在了摇晃的车厢里。意料之中没抢到座位。沈良昀站在陆励成外侧，努力想给他留出更多空间，让他站得地方宽敞些。陆励成觉得好笑，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沈助理，我又不是没坐过公交车，北京的公交车我比你更熟悉。你不要这样如临大敌。”
　　沈良昀的大脑这才开始正常工作，她差点就当陆励成生下来就开牧马人了。趁她走神，陆励成绅士的把她往里一拥，两个人换了位置。陆励成个子高，抓着上面的横梁正好，沈良昀矮一点，抓座位的扶手比较舒服。这么一来，陆励成满意了，沈良昀却有些心神不宁。
　　她第一次离陆励成这么近。近到人一挤或是车一晃，她的背就能撞到他的胸膛。
　　沈良昀淡定地看着车窗外缓缓倒退的人和物，在心里哀嚎，上帝，你醒一醒。
　　上帝还真就醒了。
　　座位上的大爷到站了，站起来下车。沈良昀看着空座眼睛放光，“陆总！你快坐！我们还有好多站呢！”陆励成重复，并且强调，“还有好多站，你坐。”
　　“不不不，你坐。”“你坐。”
　　这样客气的对话时常发生在公交车上，结果通常是两个人都不会坐。所以站在他们后面的大妈按捺不住，就想往前挤。沈良昀眼明手快，情急之下拽住陆励成的袖子，“陆总，坐！”没料到陆励成反手把她按到了座位上，微微俯身小声说，“我是男人，我坐下你让车上的人怎么看我。”
　　他随便开玩笑的一句话，带着他独特的气息，在沈良昀的头顶“轰”一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