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新春

7、逡巡之意（一）

　　二、逡巡之意

　　（一）

　　“孽缘！”

　　方舒文的反应没有超出周璇的预料，她不停叹气，“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呢，过了四年还能碰上，还一副相爱相杀的架势，孽缘！妥妥的孽缘！”

　　“你这话深得我心。”周璇满意地笑了。纵然相杀，爱总比不爱好。

　　“然后你的打算嘞？继续跟他在一起？”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周璇白了她一眼，“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他的地址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也许……”她看起来好像很不在意，“我们就这样见过一面，然后就没有然后咯。”

　　舒文笑，“开玩笑……怎么可能？！既然是孽缘，可能还没完，等着吧，啥时候狗血泼过来。你丫这二十六年的人生，就是一桶狗血！”她走到周璇身边坐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不过谁的人生不是呢，都是狗血，越长大越狗血。”

　　的确。

　　周璇总觉着，继这次见面之后，她和陈潇良还会再碰上。至于那将是个怎样的情景，她不再去想了，想好的剧本对生活而言都是废念。可她没料到，这场总觉着的再见来得这样快。

　　她还在休假中，泡在网上盯着漫画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舒文的电话杀了过来，“女人，今晚上陪我去吃饭啊，王清扬请客，不吃白不吃。还有，过了这村没这店，傍晚五点半来接我。”

　　懒得拿正眼瞧王清扬是一回事，可去吃饭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舒文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非去不可”的意味。于是傍晚五点半，她开着车到了舒文楼下，却见到王清扬的车停在那。

　　她愣了愣，刚想要走上楼去就见到舒文淑女款款地从楼上走下来，还没说话，对方就劈头盖脸一顿：“哎哟，我说你随意过头了吧！瞧瞧你这什么样子啊，随便一条热裤，还好像破了的，啧啧，要不要这么惨……”舒文围着她打了个转，“我说我没告诉过你今儿个要打扮打扮么？”

　　“没有。”

　　“啊咧，这个样子的，那大概是我忘了。”舒文挑挑眉，“不过就算我忘了，你也该记得吧，出门前难道不用看下仪容？一副学生样，装哪门子的纯！”

　　“哟，今儿个我面子大了啊。”两人正说着，王清扬从车上走下来，玩味的笑容盯着周璇，“竟然劳动了周大小姐的大驾，我想想看，我是不是该考虑下改变今天的聚餐场所呢。日本料理，我们周大小姐可是不喜欢吃呢。”

　　周璇没好气，一眼瞪过去，“你嘴巴那么臭，我才该考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去吃饭吧。”

　　“你今天才知道我嘴巴臭？”王清扬话说着说着突然靠近她，脸凑到跟前，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要不要试试看，证实一下我到底嘴臭不臭？”

　　周璇有被吓到，却镇定得很快，她悠然退后一步，眼神冷冰冰直射向王清扬。没有说话，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种疏离的防备感就从各个毛孔散发出来。

　　舒文脸色一僵，在王清扬背上打了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自讨没趣，想不想吃饭了？不是说今天你请你兄弟吃饭么？走了走了，周璇在的话，去吃中国菜吧还是……”她说着就走向副驾驶位，“阿璇，你别开车了，直接搭顺风车吧。来来，上车……”

　　周璇缓了缓脸色，打开车门就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

　　她突然发问：“舒文，我跟你换个座行么？我晕车。”

　　前排的舒文笑眯眯，“哎哟，是晕车还是晕人啊？”

　　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我倒也第一次听说，周璇居然晕车啊。”王清扬边开车边打趣，“我看是被我们后排的帅哥吓到了吧，哎哟，害羞了来着是不是？”她没说话，沉着脸坐在后头，王清扬继续开玩笑：“我说潇良啊，你这才回国，就拿下我们周大小姐，不简单啊。”

　　周璇这会才明白舒文那小妮子的意思，敢情人家早知道了，在这下了套等她往里跳。女人的友情都是诳人的！她心中愤愤，忍不住说：“我这一从没出过国的土鳖，这不是见到海龟兴奋了么，怎么，还不许啊？”

　　“过奖。”陈潇良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周璇痛恨他这种淡定，斜过眼去，顶嘴说：“是我自谦了。”

　　她不自觉的有一点撅嘴，极小的弧度，却还是被陈潇良收在眼里。他默然盯着她，直到她察觉，感到不自在了，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嘴巴那么利。”

　　“要你管。”冲口而出的话似乎总能捎带些有意无意的真心，她尴尬地回过头看窗外，想说句什么话来冲淡刚才那句子里的小脾气，但没能找到。

　　陈潇良嘴角露出个清淡的笑容，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饭馆里，陈潇良自然被王清扬拉走去点菜了，周璇和舒文两人坐在小包厢里。

　　舒文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乐呵呵坐到周璇身边，肩膀去撞她，“我说什么来着，今天跟着我肯定有福利。你看吧，把你盼了四年的王子给带来了！”

　　“王子就拉倒吧，我又不是灰姑娘，也不是公主的，王子关我什么事。”周璇看了眼他们走出去的方向，问道：“他跟王清扬认识？还扯上兄弟了？”

　　“兄弟什么的不是随口来的么，哪里是什么兄弟，他们俩认识也没多久。”舒文坐了回去，解释说：“你家那位是海龟，要回国来创业吧，先找个地方栖身而已。刚巧找上还比较志同道合的王清扬了吧，现在他可是我们公司人力资源的总监。”

　　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他的境况，这种感觉有些心酸，周璇愣了会，眼角垂落下来，“好像……真的很久没见了，算起来有一千五百多天了。”

　　四年未见，没想到彼此的变化都那么大，有时还真怕认不出来。只是那些微小的动作和表情，总有意无意勾动过往的记忆，稍有不慎，就陷落了。

　　“潇良？”王清扬撞了下正盯着一盘香菇炒青菜出神的某人，笑着打趣：“怎么，看上这盘菜也没必要这么丧心病狂地盯着流口水啊。”回头吩咐身旁的服务员，“来一盘这个。”

　　陈潇良收回思绪，指着不远出一些花花绿绿的菜式说：“多点些荤菜吧，一起吃饭的那两个……好像比较喜欢吃肉？”

　　王清扬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舒文是喜欢吃肉没错，不过周璇就难说了。说实话，我追她这么久，她的各种喜好我都还不知道。就算是问舒文，她也不大乐意告诉我。”他耸耸肩，很大方地说：“不过看起来她好像不讨厌你，难道真是气场关系？”

　　“你……追了她很久？”

　　“咳，这事儿说起来一把辛酸泪啊。我就不在这跟你瞎扯了，哪时侯我俩有空，再说。”他意味深长地朝陈潇良看了会，突然出声：“不过舒文爱吃肉，周璇也逃不了，就多点些荤菜吧。”说着，他熟络地报菜名，“红烧肉来一份，糖醋排骨和黑椒牛柳也来一份，然后再来个牛蛙煲好了。”

　　“再加上份酒酿圆子吧。”陈潇良补充说，又好像要掩饰什么，他咳了两声，“女孩子不都爱甜的么。”

　　回到包厢里，周璇正和舒文坐一起，嘻嘻哈哈说着什么。王清扬很快就加入了两人，但每逢他说点什么，捧场的通常只有舒文，周璇不大乐意理他。偶尔他自讨没趣往周璇枪口上撞，也只会领来三两句挖苦，他好像也不甚在意，回过头和陈潇良拉扯完两句后还继续撞枪口。

　　陈潇良坐在一旁挺沉默，耳朵里听着三人说话，有种哭笑不得的心情。

　　比如这会，舒文在问周璇关于最近休假的事，“你这妮子又做什么惹到你老总了？我看你们老总碰上你真是流年不利，命中犯贱啊。”

　　“行了啊，就搞砸了一桩生意，发了好大一顿火，说让我调整好了再回去。”周璇努力想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些，但还是忍不住会瞟向坐在一角的某人，他也太能吃了，一个人吃那么多……

　　“高能力的璇姐也给吃瘪，哪个老总，来，我去给你摆平。”王清扬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端着酒杯眯眼瞧周璇，他同她说话的语气总有种熟络的意味在里头。

　　可惜周璇总不领情，“耍土豪找别人去。”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和舒文聊天：“不过那桩合同的买家，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强人，气质很牛，简直霸气侧漏。”

　　“就是被她给刷得满脸是血的吧。”舒文笑，“你也就一副纸老虎样了。”

　　“真的吗？纸老虎吗？”王清扬又插话了，“我怎么觉得周璇才是真老虎啊，哟，每次刷我都跟刷什么似的。以后要咱们在一起了，那还了得，我觉得我要改变下战术了啊。”

　　这一类话是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的，舒文刚皱起眉想开始扮演缓和气氛的角色，却发现周璇似乎没有在听。她脸色如常地走到门口，招来一个服务员，说了几句，过一会那服务员就拿了几罐海鲜酱来了。她自然地坐下，在陈潇良面前放下一罐，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罐。

　　夹起一串青菜往嘴里放的时候才发现餐桌上诡异的气氛，她望了眼自己随手放在陈潇良面前的海鲜酱，心里咯噔一声。

　　掩饰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