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新春

10、逡巡之意（四）

　　你，想离他……更近一些。

　　“璇姐，怎么了？怎么站着不动了？”

　　“噢，没事，想到个事。”她突地回神，朝阿林一笑，“有点累了，我送你们回公司还是你们现在就下班回去了？”

　　“还是先回趟公司吧。”

　　周璇一走，王清扬就来到陈潇良办公室，屁股往桌上一坐，说：“怎么，今天下班后有活动没？需要陪女朋友么？”

　　陈潇良把堆成一叠的文件往边上一移，笑说：“怎么，王总有吩咐？”

　　“是啊，请你吃饭，怎么，赏脸不？”清扬笑眯眯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大概是头儿做惯了，面对下属自然而然带着些横。

　　“那必须的。”

　　两个大男人吃饭没那么多扭捏，在公司附近随便挑了家饭馆就坐下了，点起菜来也干净利落，三两下就完事。

　　王清扬依然笑眯眯，喝了口茶，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怎么，还没找女朋友？下班时间跟我似的，这么清闲。”

　　“工作事业的还没个谱。”微显落寞的语气突然一转，“哪像是王总你，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我等闲人是只能瞻仰不能直视啊。”

　　王清扬的语气听起来是自谦，却相当不客气，“也就是一个广告公司，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头有脸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么，也还年轻，三十都没到，你说是吧？”

　　陈潇良有点摸不清今天老板找他吃饭的目的，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淡淡一笑。

　　“对了，前两天要你做的人力规划怎么样了？”他看似随意地夹了一筷子青菜，“那事儿还比较好办吧？你刚回国，有些东西不熟悉，所以我先交点好办的事儿给你。”

　　“啊，快了，还在做。”

　　“如果有困难的话，我拨个人给你，这事儿要快点办好。”

　　被看扁了。但陈潇良似乎没有任何不适感，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乖乖点头说：“哦，好的。我会尽快办好的，后天就把规划拿给你看。”

　　和一个不怎么熟却兄弟相称的上司套近乎，对于陈潇良来说是有难度的。倒说不上什么跟风骨相关的话题，他只是不擅长交际，有什么说什么，实在得很。这种实在，在周璇身上也能看到些印迹，说不上跟缘分相关的话题，周璇变成那样，是在他离开之后。

　　“哎哟，这不是王清扬呢么。”一个惊讶的女声突然插到两人的对话中来，打断了，却也如救命稻草般缓解了凝肃的气氛，“今天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王清扬一愣，好一会才认出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他的老同学，商场里摸爬滚打的圆滑立刻显现出来，“我当是谁呢，这么一美女居然叫上我的名字了，原来是我们班的班花啊……”

　　“什么班花呀，瞧你说的……”那女人笑得合不拢嘴，眼角边的鱼尾纹一览无余，大概是妆容过厚了，她的笑容总显得有些僵硬，“我听说，你王清扬现在可是派头了，自己开了家公司啊，这么多老同学里，算起来还是你混得最风生水起啊。”

　　“说的哪儿的话，我不过就运气好点而已。”王清扬谦虚地笑笑。

　　“哎哟，你这话说得……”那女人瞥了一眼陈潇良，上下一打量，目光中露出不屑，“怎么，跟朋友在这里吃饭啊？怎么选了这么个小破地方的，以你现在的财力，随随便去个四位数的餐厅不是问题啊。”

　　王清扬看了眼只顾闷头吃饭的陈潇良，说：“跟朋友来吃饭，随意点就行。”

　　那女人又唧唧歪歪扯了好些破事，无非是些奉承和恭维，王清扬看起来一副受用的样子，心里却犯嘀咕：“这丫的还不走……”最后，她好像也是累了，再找不到什么话说，长舒了口气，说门外等她的人等急了得走了，就蹬着高跟鞋扭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敲竹杠，说下次同学会就靠王清扬给办了。

　　“哎，走了走了。”王清扬也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几年不见，老同学的变化还真挺大的。这女人以前还真是我们班班花，没想到现在……”他想起刚才那张脂粉脸，心里一阵抽搐，但又不好意思在这里吐槽，也就只有叹气。

　　陈潇良轻轻一笑，那女人让他想起她了……

　　那时他还年轻得很，天天宅在网上，看多了这样那样的燕瘦环肥，仿佛看女人很有一套眼光似的。他知道她喜欢他，捧着那样的心思就同她说：“好好减个肥，打扮打扮自己，也漂亮一些是不是？”

　　她却是个倔脾气，非要跟他作对：“干嘛？女为悦己者容啊，没有悦己者，我容什么？”

　　“可你不容又哪来的悦己者？”他也是那么一张利嘴。

　　她那时沉默了好一会才回得他，那些字句里显出种挫败，然而还是硬撑着：“是啊，不容哪来的悦己者，说的很对嘛。看起来，我是不是该考虑去哪儿找来个悦己者为他而容？”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很快又钉死：“可是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办？”

　　“那我算不算？”

　　本以为这样一句话，她就该打退堂鼓了，那天却是鼓足了拗劲，她一字一句地问他：“好。那么我问你，如果，我为你而容，为你去变得更好更美。那么，在你那里，我算什么？”

　　于是，这退堂鼓就换他打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她，在听到这些话时候，不知有着怎样的心情。过了这么几年再见到她，她比从前漂亮许多，恣意许多，但恐怕……

　　“潇良？怎么一个人发起呆来了？被我们班那班花惊艳到了？”王清扬扬了扬手，笑呵呵打趣。

　　“啊？没什么，想到个事，走了会神。”他朝窗外看了眼，不在意地说道：“就是妆浓了点，但人长得还挺漂亮。”

　　“你这么觉得？”王清扬似乎有了点兴致，抛开了先前的公事话题，说道：“我倒觉得女人么，还是自然点好，还记得之前一起吃饭的那个周璇吧？”

　　“嗯，记得。”

　　“像她那样就挺好的。”他仿佛是不经意提起她，说开来：“那丫头平时啊，也挺安静的，就是不大好说话。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她那碰的钉子，不少。不过钉子碰着碰着碰多了，也就基本摸清楚她那点小性子了，她就爱跟你装得生疏。”

　　陈潇良心里咯噔一声，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泛开来。

　　“不过有点什么事啊，她第一个想起的倒还是熟人。这不，这次这宣传的事儿，二话没说就直奔我办公室来了。”说着，王清扬笑得有些无奈，“哎，恼人的小丫头，还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夜色渐浓，和王清扬告别后，陈潇良一个人慢悠悠走回了公寓，本来吃饭的地方离住处也不远。一路上，夏夜的暖风不时往脸上吹着，可全身却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路过一家音像店，摆在大门口的音响声嘶力竭地唱着吼着，“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我坚持不能说放任你哭泣……”好像是一首老歌了，他一只耳朵听着，嘴边挂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离开就是离开了，唧唧歪歪得烦什么烦……”

　　暖风吹得人烦躁，酒意得不到驱散，就更是雪上加霜。他觉得累极了，加快脚步回去公寓。开了门就闻到一阵味儿，宋文武正赤膊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游戏，手指敲键盘的声音一串串钻到耳朵里来，除了烦躁又添一层头疼。

　　他什么话都没说，把钥匙往沙发上一扔，就去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