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意醉，绮罗生香》潇湘夫人

23、回归现实

　　兄弟几个彻夜饮酒畅谈，最后都醉倒在桌旁，直到第二天清早书童来叫，众人才纷纷醒来，发现除了绮罗生好好地躺在榻上，怒鳞伏在桌旁，其余三个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回想昨夜情形，众人都禁不住互相嘲笑。更有趣的是，每个人身上都盖着衣物或毯子，一留衣、律弹铗与沧野鸿三个更巧，合盖一张薄毯，被怒鳞说成“大被同眠”。众人又是一阵狂笑，连忙各自整理一番。

　　书童送来水和梳洗需要的物品，怒鳞随手指着身上那件外衣夸赞：“律弹铗你这个小书童很细心嘛。”

　　书童涨红脸：“不是我。”

　　众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放在心上，想来可能是喝醉了随手扯来盖上的。外面宴席将开，又有许多客人们登门来道贺，身为主人必须出去招呼，律弹铗连忙匆匆地带着书童离开。

　　绮罗生看了眼榻上那件披风，嘴角微扬，跟着众人走出门。

　　园子里，七修的席位不变，还是昨天的地方，意琦行和净本然已经在了，净本然认识的人多，此刻左右招呼应付，也没时间缠意琦行。

　　任凭周围闹热无边，剑者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柄拂尘搁在臂弯，长睫半垂，被朝阳映成了淡金色。

　　他好像感应到什么，抬起视线朝这边看，蓝眸里的冷淡之色瞬间收尽。

　　绮罗生抿着嘴微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昨晚吾离开，他们又灌醉你了。”

　　“不是他们，是吾一时高兴忘形，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意琦行伸手拿走他面前的酒杯。

　　绮罗生没有阻止。

　　察觉他表情有异，意琦行侧了脸，满不在意地问：“你笑什么？”

　　“吾早上醒来时，发现原本在地上的自己竟睡到了榻上，还看见三个人大被同眠。”

　　“不是吾。”

　　“吾有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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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哉剑宿承认也没什么，脸红一下更没关系，吾会好好欣赏，记住难得的一刻。”

　　“绮罗生！”

　　那张脸板得再紧，绮罗生也没有半点害怕之色，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这一杯酒，感谢剑宿关心。”

　　意琦行果然没有发作，伸手推开：“吾酒不轻饮。”

　　“那吾只好自己享用了。”

　　意琦行端起酒杯饮尽，哼了声：“吾只是看你醉了一夜，再饮酒，会影响你今夜的发挥，你别太得意。”

　　“吾是很得意。”

　　意琦行又被噎住，瞪他，却见那双紫眸眼波流转，荡漾着促狭的笑意，映着额边一缕卷曲的雪发，婉媚如雪狐。

　　心头大震，熟悉的冲动再次涌上。

　　不是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在怀中才对。

　　被他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绮罗生禁不住脸一红，忙轻轻地咳嗽了声，将视线移向别处，同时展开折扇轻轻扇动，顺便挡去大半边脸。

　　意琦行这才如梦初醒，神色复杂，仿佛有不解之事。

　　“江山快手向柳阁主下战贴？”

　　“谁是江山快手？”

　　“是最近现身武林的刀客，听说打败了断魂一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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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源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华贵很有身份的的中年人坐在桌旁，慢吞吞地道：“诸位，这只是吾昨夜在房间发现的战贴，至于江山快手是谁，吾不曾听过，也没兴趣知道。”

　　“初出武林就挑战柳阁主，江山快手有够狂妄。”

　　“柳阁主会应战吗？”

　　“吾从不接受无名之辈的挑战，”柳成荫道，“吾当众出示战贴，是想告诉那个江山快手，入武林，就要懂得守这个武林中的规矩，认清自己的能为，不要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说完，他拿起战贴随手往空中一丢。

　　绮罗生暗道糟糕，果然没等他阻止，意琦行就冷了脸，抬掌一拍桌子。

　　一道强悍的气流自掌下而出，半空中的战贴被卷起，竟落回了柳成荫面前桌上。

　　四周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身份吗？”意琦行开口。

　　看清是他，柳成荫脸上的恼怒变成了意外，神色复杂起来。

　　武道七修之中，意琦行向来最为可恶，谁的帐都不买，奈何武林中确实难有人修为及得上他，当众跟他硬碰硬，到头只会落得自己颜面尽失，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教训。

　　但凡事不关七修，他从不会主动挑衅，这次突然发怒……

　　柳成荫也是聪明人，马上问道：“剑宿莫非认识那个江山快手？”

　　他态度软和，意琦行怒火减去两分：“江山快手刀法冠绝天下，尔等有何资格嘲笑！”

　　冠绝天下？这话未免说得太大了，虽然是自绝代剑宿口里而出，在场众人也十分不信。

　　柳成荫不紧不慢地笑道：“能得剑宿另眼相看，吾倒真想见识这江山快手有何不凡之处，这战贴，吾接了。”话说得很巧妙，点明自己不是因为怕意琦行才接战贴，笑里带七分嘲意，表示对对手的轻视，更要安心打败那个江山快手，挫一挫意琦行的气势。

　　众人议论纷纷。

　　见意琦行有怒意，绮罗生忙用折扇按住他的手，柔声道：“每一个高手出道时都难免被怀疑，他已经接了战贴，剑宿何必生气，放心，吾不会受这些无谓的影响，一定会用胜利向他们证实你的眼光。”

　　意琦行脸色还是不好：“一群庸人，吾当然不在意，你更不用在意。”

　　话这么说，他也没有发作了。

　　净本然看出端倪，凑过来问：“小弟就是那个江山快手，是不是？是不是？”

　　意琦行不回答，她又改问绮罗生，绮罗生也没打算瞒他们，承认了。

　　“我看好你哟！”净本然高兴，马上给他倒酒，“这一杯酒，预祝小弟你凯旋归来！”

　　她越热情，绮罗生想起自己昨日的计较就越惭愧，低垂了眼帘道谢。

　　意琦行推开酒杯：“他不喝酒。”

　　净本然也没有勉强，重新缠着他说话，没多时一留衣等人也来了，绮罗生便起身移到一留衣与沧野鸿旁边坐下，跟他们说笑，尽力不让心思分散，也不朝这边看。

　　任凭净本然在旁说个不停，意琦行始终没有表示，偶尔瞟向说笑的几个人，欲言又止，脸色很差。

　　终于，他开口叫：“绮……”

　　刚说出一个字，远处忽然有人走过来，和对面那桌的一位客人打招呼，同时，他的眼睛竟然也发生了恐怖的变化，现出一种非常奇异的色彩，对面那个客人立即起身跟着他一起朝外面走。

　　无意中瞥见这一幕，蓝眸刹那间变得锐利无比。

　　是厉族！

　　作为战云界的战俘，他们不可能轻易逃到苦境，看来真的是受战云界指使。

　　厉族固然不足为惧，但自己如今并非一个人，如果真的被战云界找到，以七修兄弟们为要挟……

　　意琦行忍不住看了眼说笑的那人，心一紧，站起身道：“吾去去就回。”

　　听到这句话，绮罗生习惯性地要回答，却听那边净本然笑着说了声“好”，绮罗生愣了下，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重新转向一留衣。

　　不知不觉，日影过半空。

　　酒宴将散，那个座位竟然还是空着，久久不见他回来，连旁边的净本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想在意，心却难以控制。

　　他独自离开，会不会出事？绮罗生想到那次息风渊被设计的事，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席去他的房间看。

　　房间里果然没人。

　　绮罗生不禁更加担忧，连忙出门朝大花园里走，一路上人来人往，始终不见意琦行的影子。

　　正在焦急之时，游廊另一边传来他的声音。

　　“你随吾回叫唤渊薮。”

　　“是吗？”回答的是净本然，她故意迟疑着道，“我要是不去呢？”

　　“最后的机会，哼，随你。”

　　“好啦，我当然跟你去，我早就不想回秘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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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生站在廊下，透过镂空的廊窗，看着那熟悉的黑边白袍伴着另一道紫色影子从视线中消失。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夕阳西下。

　　雪衣身影独立窗前，看着最后一抹余辉从窗前牡丹花上溜走，好像一场梦，抓不住，留不住。

　　以为只要自己想通就够了，原来并不是这样简单。

　　他看起来对净本然不理不睬，但只要有净本然在场，他的规矩就不存在。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净本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吧，没有与酒不轻饮的他喝过酒，净本然怎会知道他酒量不好？

　　当初，自己也是摸清他的脾气才厚颜缠上他的。

　　知道自己不是特殊的那一个，失落什么呢？既然决定做兄弟，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除了自己还有人关心陪伴他，这是好事，不能自私。

　　必须这样才正常，那样的感情终究是不容于世。

　　止于兄弟，他还是会维护自己，会与自己抚琴而歌，不过同行之路多一个人而已。

　　只是，终究意难平。

　　从听到他醉中叫出那个名字开始，一切就变了，孤舟夜雨，抚琴而歌，这半个月走来，也许快乐得过于忘形。

　　现在，该回归现实了。

　　“为什么，连牡丹也失去了艳色。”一声低叹满含惆怅与自嘲，绮罗生摇头，转身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唇边噙着浅笑，紫眸却朦胧带水意。

　　迎面看见他的神情，意琦行怔了下，快走几步到他身旁：“这是怎么了？”

　　“没，只是感慨而已，”绮罗生又转脸看窗外，“剑宿找我是有事吗？”

　　意琦行沉默很久，道：“吾今夜不能陪你赴战了。”

　　他说完便紧盯着身边人，看着那如玉的脸慢慢地低下，看着那只手慢慢地展开折扇。

　　高高在上、独立特行、从来不屑察言观色的顶尖剑者，此刻却莫名地在意身边人的反应，甚至夹杂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紧张。

　　没有失望，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淘气地玩笑，绮罗生抬起脸从容地道：“无妨，吾自己去就可以。”

　　“你……”

　　“想来你一定有要事，不用担心，以后机会还很多。”

　　意琦行表情一松，点头道：“嗯，你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