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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艳绮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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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共江水流淌,夹杂着外面雨打水面的声音,还有忽长忽短的潮声,加上风吹岸上草木的声音,无数凄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变得柔美悦耳,之前的寂寞全数消散,窗外夜色仿佛也温柔起来。
绮罗耳闪着七色光彩,一缕雪发垂下来,映着如玉前额,秀眉舒展,朱唇噙笑,不知道的定会误认为是深闺的绝色佳人。
品酒听琴,琴美酒香,意琦行蓝眸半闭,轻轻地晃着脑袋,长睫随之颤动,神色带着几分陶醉。
绮罗生见状心中一动,琴声忽地一变。
幽静的气氛瞬间收尽。
少年时的自卑,第一次握刀的心动,步向刀道的壮志,把酒高歌的豪情,还有那刀剑并肩的渴望……
曲调不再温和,转为豪迈。
时而潇洒清雅,时而孤绝狂放,两种不同的调子交织在一起,竟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
意琦行猛然睁开眼看着他。
绮罗生只是垂眸认真地拨动琴弦,神色依旧宁静,与之前相比并无变化。
忽然,身旁响起低沉的笑声,紧接着一阵狂歌声起。歌曰:“风萧萧,剑落尘外孤标,瑰意琦行路迢迢。”
绮罗生吃惊地望向他,只听他又高声唱道:“浪滔滔,刀映绝代天骄,艳绮罗生雨飘飘。”
琴声戛然而止。
意琦行道:“诶,怎么不弹了?”
绮罗生抿了下唇,道:“瑰之一字合当配剑宿,这艳字……怎么讲?”
“你说吾是‘瑰意琦行’,吾送你‘艳’字,如此才公平,”意琦行扬了扬手中酒壶,道,“你的刀,是江山艳刀,你的刀法,艳绝天下,你所钟爱之牡丹,是至艳花王,艳字十分得当。”
他停了停,慢吞吞地道:“再就是,吾弟人比花艳啊。”
见他主动开玩笑,绮罗生哭笑不得,“你还记得……好吧,那‘刀映绝代天骄’一句又如何解释?”
意琦行愣了下,侧脸看着窗外道:“你将以刀挑战天下,将来定不负绝代之名,立足刀道之颠峰,绝代天骄。”
绮罗生紫眸微闪,道:“是这样吗?”
“是。”
“那继续吧。”
琴声再度响起,却是绮罗生先开口:“风萧萧,剑落尘外孤标,瑰意琦行路迢迢。”
歌声清越潇洒,不失柔婉。
意琦行当即屈指叩窗棂,高声接道:“浪滔滔,刀映绝代天骄,艳绮罗生雨飘飘。”
画舫不系,随波荡漾,一任西东,一柔一刚两道歌声纠缠在一起,伴随琴声穿透黑夜,又随江风消逝。
情相交,抚琴听箫,孤舟夜雨度今宵。
义无价,把酒长啸,人间随处是尘嚣。
当时壮志凌霄,年少,豪骨丹心旷古照。
今朝,千山飘渺,寂寥,回首只闻风云笑。
一夜知己千杯未了,浮沉十年再续逍遥。
……
歌毕,江心无声,江雨寂寞,画舫内亦陷入久久的沉寂。
意琦行明显心情很好,仰脸纵情而饮,一壶酒已见底,他随意用袖子在唇边一拭,再将手一扬,酒壶飞出窗外落入水中,发出“咕咚”一声。
见他狂态尽显,绮罗生不禁一笑,忽然唤道。“意琦行。”
听见这个名字,意琦行愣了下,立即答应:“嗯?”
“吾欲出渊薮,挑战天下,你愿意陪吾走完这段证刀之路吗?”
沉默。
手指犹放在琴弦间,紧张地僵硬着,等待他的答案。
视线相交,紫眸满含期待,却在对面蓝眸里看到了迟疑与顾虑。
手指情不自禁地用力,空弦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绮罗生垂眸笑道:“吾只是说说而已,大剑宿这么忙,怎敢耽误你。”
“吾陪你证刀。”意琦行突然开口。
“当真?”绮罗生蓦地抬眼看他,眸色映灯光,流转之间,呈现出无与伦比的艳色。
意琦行看得一怔,只听他又低声道:“剑宿既出此言,便不可反悔,证刀之日,吾便随你回归叫唤渊薮。”
意琦行回过神,语气不觉也带出笑意:“哈,一言为定。”
绮罗生微微一笑。
不容于世的情,也许永远不能说出口,那就与你做一生的兄弟,与你同行。
南国风光秀美绝伦,玉阳江蜿蜒而来,自岫山旁绕过。岫山山脚的庄上有大户人家办事,朱红大门外非常闹热,鞭炮声里,敲锣舞狮,宾客盈门,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原来是这家主人一个月前喜得贵子,今日正好摆满月酒。
再看那些来客,其中有许多佩带武器的武林人士,可见这家主人身份不一般,在武林中应该也有些名气。
清风拂柳,两人并肩而来。
剑者昂首而行,衣带飘风,银发在艳阳里闪着光泽,一双湛蓝的眼睛与两排美得出奇的长睫简直摄人心魄,他边走边和身旁的雪发公子说话,那位雪衣公子生得貌美如玉,手拿折扇,不时侧脸看他,紫眸笑意温柔。
“最近有不少人在谈论江山快手。”
“吾才胜一场,想不到这么快就传开了。”
“眼前又是你的机会。”
“嗯,吾正有此意。”
“上次的柳成荫是个不错的挑战对象,你留意客人里有没有他。”
“他是柳叶渡阁主,只怕吾名气不足,贸然挑战……”
“有什么可顾虑的,以你的能为,挑战他绰绰有余,能入你眼是他之幸。”
“依剑宿的意思,我们是不是还要预先庆祝一下?”
“这也未尝不可,”
“哈,再说吧,吾欲寻月寒霜姑娘修补艳刀缺陷。”
“等这里的事完了,吾陪你去疏月坞。”
“嗯。”
“到了。”意琦行停住脚步。
绮罗生看着前方往来的宾客,合拢扇子:“多年不见律弹铗,连他成亲时吾也因为闭关没来,如今……”
“这有什么,他也多年没回渊薮看我们。”
“你一定准备好礼物了。”
“自己兄弟,需要送什么礼物!”意琦行低哼了声,却又自袖中取出一物,“吾只是想到留着无用,就顺便带来了。”
绮罗生笑道:“炼出这样的铁灵,这份礼物已经十分贵重。”
“你打算送什么?”
“只是一块玉。”
意琦行接过那玉看了看道:“是蝶谷暖玉,虽然贵重,但律弹铗用不上吧?”
“这不是送他,是送给吾那个还没见面的小侄子的。”
“难得你细心,走吧。”
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律弹铗站在大门外迎接宾客,清秀的脸容还是一点没变,客人们纷纷拱手朝他道贺,他也连连还礼称谢,十分高兴的样子。来客所送的贺礼有专人登记造册,两人见律弹铗忙碌不已,就没有立即过去,而是先走到登记礼物的桌前。
意琦行将铁灵和暖玉一同放到桌上,那个老先生扶着眼镜仔细看了几眼,站起来:“这……这……”
“有问题吗?”意琦行皱起眉毛。
老先生被那清冷的语气吓得又坐下,陪笑:“岂敢岂敢,这礼物太贵重了,不知贤伉俪如何称呼?”
“嗯?”意琦行看看左右,方才明白过来,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笑声,那张脸顿时黑红白交替,颜色变幻无穷,“你!”
辩解不是他的风格,偏偏对方又不是星狼弓,总不能对身无武功之人动武,意琦行一时间竟发作不得。
绮罗生却侧着身负手张望四周,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见他故意捉弄自己,意琦行表情更加丰富了。
收礼物的家丁连忙凑到老先生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老先生惊得连连扶眼镜,瞪着绮罗生看个不停。
意琦行彻底脸黑了,一拍桌子:“如此无礼!”
他这里发作,反而引得更多客人朝这边看,绮罗生见状知道不妙,连忙拿扇子敲开他的手笑道:“何必生气,绮罗生与七修剑宿前来道贺,一点薄礼,还请收下。”
老先生还没回过神,那边律弹铗已经发现了动静:“剑宿!绮罗生!是你们!”
兄弟多年不见,都喜悦无比,律弹铗与绮罗生都是内敛温文之人,此时也禁不住互相揽着肩开怀大笑,意琦行站在旁边,神情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从那柔和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也很高兴。律弹铗吩咐下人帮忙迎客,然后亲自将两人迎进门,与他谈话中,绮罗生才得知一留衣早已经到了。
岫山世家名不虚传,园中景色秀丽,一草一木连同廊柱雕刻都十分讲究,家丁丫鬟往来不绝。
客人越来越多,律弹铗不在外面,下人们有些事作不了主,很快就有人进来请示,绮罗生见状便对他道:“让人带我们进去就好,你先出去招呼客人吧。”
“不用管这些,咱们多年不见……”
“叫下人迎客岂不失礼,咱们时间还很多,此时又吵闹,不如等清静了再慢慢叙话。”
“吾怎能为外人怠慢兄弟。”
“正因为是兄弟,才不会计较这些,客人不能怠慢,你快去忙吧。”
“这……”
意琦行开口:“你先去吧。”
“好吧,”律弹铗也知道外面太乱,无奈地道,“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晚间有空,你们一定要等吾,吾可是特地准备了好酒。”
“一定。”
等律弹铗出去,两人跟着家丁进去找一留衣。
意琦行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绮罗生你刚才故意的?”
“兄弟吾人比花艳,自然要让你沾光。”
意琦行便知他是指那夜自己说他“人比花艳”的事:“哈,你还计较这个。”
“怎样,生气了?”绮罗生转脸看他。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连此时都能想到吾,吾十分的荣幸,”意琦行将拂尘往肩头一挥,“在你眼里,吾很容易生气?”
他对别人不好说,对自己生气的次数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绮罗生故意想了想,点头:“是吧。”
“有吗?”意琦行不满地看他。
“记得吾受伤,剑宿有生气过……”
“那只是关心。”
“终于承认关心吾了?”
“……”意琦行大步朝前走。
绮罗生忍着笑正要跟上,忽然前方闪出一个人影,直直地朝意琦行扑去,伴随着女子的大叫声。
“意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