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致他们回得去的流水账 ...
-
（一）
好友栏里的小李飞刀的头像仍旧是灰色。
傅红雪有些失望地从游戏里退出来，把耳机随手一丢，耳机正好压到明月心给他的便签上，
“下午两点试礼服，爱你。”
便签的形状和颜色像极了初发的柳叶。
傅红雪突然有一种悔婚的冲动。
明月心已经换了第十二家婚纱店，今天下午去的是第十三家。
她总是说那些婚纱不是她想要的感觉。傅红雪每次追问她想要哪种感觉，明月心就会用理科生不擅长表达搪塞。可是他们都知道，明月楼的女老板明月心虽然是理科出身，却也是观察入微出口锦绣。
她这么说只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她一直在用婚礼的感觉给傅红雪找属于她的归属感，
他和她毕竟从高中就认识了。
她知道他的过去，仍旧选择爱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墙上的钟表的指针指向了一点四十。
傅红雪停下胡思乱想，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点，去第十三家婚纱店，为他们的婚礼做准备。
他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邻居家上高二的张少谭。
张少谭有一双极亮的眼睛，没有被尘世浮华熏染过的眼睛。
傅红雪在高中见过更漂亮的眼睛。
傅红雪的心口被回忆扎得有些疼。
傅红雪刚打开车门，明月心专属的手机铃声就让他留在了车门外。
明月心只说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叶开回来了，你不用来了。”
叶开，回来了。
傅红雪仰起头，让眼泪留在眼眶。
电话那边的明月心没有说我们分手吧，那个理智到冷酷的女人不想让他听见她哭到失态的声音，他至少要比她坚强。
傅红雪飞奔回去，重新启动电脑，登陆游戏，loading显示的时间从来没有那么漫长。
傅红雪的角色是一个背着刀的侠客，头顶上的姓名框上是灭绝十字刀。
私信栏显示“你有一条新私信。”
发送人是孔雀翎，发送时间是13:41。
“叶大哥回来了。”
傅红雪哑然失笑，他回来了，却唯独不告诉他。即使所有人第一时间把傅红雪和叶开联系到一起，并通过各种方式第一时间告诉他叶开回来了。
手机再次震动，是明月心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
“我要和你分手”
“是我甩的你”
“今天晚上的聚会换主题”
“还是那个饭店。”
“还是那个KTV。”
“我不知道叶开来不来。”
“南宫翎的手机号是xxxxxxxxxx”
“叶大哥说他不去”
“我会尽量和叶开联系上。”
“你要谢谢我。”
明月心的短信其中夹杂着一条南宫翎的“叶大哥说他不去。”
（二）
傅红雪本来是个工作狂，但是今天他不想当。只是突发事件非他不可，等处理完后，已经错过了饭局，赶到KTV时，他们已经把歌唱了一半，酒也喝了不少。
冷静干练理智的明月心在一堆啤酒瓶里带着醉意和傅红雪说亲爱的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和燕南飞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哦，不对，我已经和你分手了。
略略发福但是仍旧明艳照人的周婷整个人赖在齐一心怀里，像小猫一样往齐一心身上蹭。
坐在他们旁边的骆少宾笑得有些苦，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周婷，漫不经心的和傅红雪打了声招呼。
南宫翎比十年前出国的时候成熟了些，轻熟女的她更加动人。南宫翔依旧摆着一张谁都欠了他八百万的臭脸。
没有叶开。
所有人都在，没有叶开，不，是所有人都不在。
他所希望的到来的叶开并没有临时改变主意。
傅红雪略带嘲讽地想，来晚了至少希望的时间长一点失望的时间短一点。
赫连鹏拎着一瓶啤酒从包间的角落里冒出来，整个脸都喝成了红色，喊着迟到的罚酒。
傅红雪抢过酒瓶，把整瓶酒灌了下去。喝得太急太快，有些酒液顺着唇角下颌脖颈流进白色的衬衫里。
喝干了的啤酒瓶被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傅红雪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皱了西装。
周婷被傅红雪从齐一心怀里震起来，把麦递到到傅红雪面前说傅大哥你唱首歌吧。
齐一心伸出手去，随便切了首歌。
周婷缩回齐一心怀里咯咯地笑。
Matt Cab的Coldest Winter
傅红雪扫了一眼题目，接过了麦克风却没有唱。
伴奏成了背景音。
南宫翎说叶大哥不让我告诉你他家地址。
傅红雪突然笑了，说小明白你会违约的。
（三）
后来大家都醉了。
醉了后才开始的真心话大冒险，就成了拼凑傅红雪和叶开往事的吐槽大会。
往事的重心，不知不觉往没有在场的人身上移。
明月心清醒后对傅红雪说，不是说冰的密度比水小么？怎么你这个冰块心里还藏得住了这么多眼泪，而且液体体积明显大过固体体积？
傅红雪说，小叶子最爱嘤嘤嘤。
（四）
傅红雪其实还记得他那天晚上和那群醉鬼说过什么，从幼儿园开始细细地数，他们的交集比他想象得多，而且，他记得也比他想象的多。
从幼儿园怯生生地递过一块巧克力的小姑娘到高中篮球赛神采飞扬的大男孩，存在心里一点点一滴滴的往事，就这么涓涓地从心底里流了出来，怀念就像种子，得了水的滋润，逐渐的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叶开的叶，叶开的开。
幼儿园的叶开，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梳着公主头，穿着的衣服也是粉色的，身体不好所以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傅红雪坐到他附近的时候，怯怯地递上一块巧克力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傅红雪承认那时候对那个女孩有了保护欲。
他知道叶开其实是幼儿园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们已经暗地里在了一起。叶开给他看以前的黑历史，相片上同样打扮的女孩，乖巧地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叶开指着照片恨恨说他被飞叔叔蒙蔽了五年。
其实傅红雪想说，傅红雪这个傻瓜被你飞叔叔从幼儿园蒙蔽到了高三。
小学的时候傅红雪的胳膊上有三道杠，每周一去升旗台演讲；叶开头顶上经常有三本书，每天被不同的老师罚站走廊。
但是，酷酷的大队长身后，经常有着一只黏糊糊的牛皮糖。
大队长经常帮牛皮糖抄被罚的作业，经常带着留校的牛皮糖回家。
傅红雪知道，只要叶开愿意，他可以很轻易地和他并驾齐驱，奖项竞赛，老师会头痛二选一。
叶开不愿意，所以他帮叶开。
他一直以为是他在帮助叶开，直到那年，他知道了真相，才知道，二选一他已经输了一次。
输了的那一次，叶开很早就知道了，而且自从叶开知道后，就自动放弃了很多二选一的机会。
从小学很幼稚的自暴自弃，到初中各种竞赛的自动弃权。
初中，傅红雪没有和叶开在同一所学校。一在南一在北，一个在以无间地狱式管理的升学率最高的一中，一个在放羊教学出名的升学率垫底的三中。
三中横空出世的奇才叶开，遇到傅红雪，总是不战而败。
因为第一次化学竞赛弃权，傅红雪把叶开堵到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恨铁不成钢，恨他对自己和对手的不尊重，恨叶开强迫傅红雪接受他的好意。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最后累得并肩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对方撕破的衣服和鼻青脸肿样子，笑得气都喘不上来。
然后，叶开哭得莫名其妙，泪水不要钱地往外流，怎么擦也擦不掉。
傅红雪清楚地记得，叶开是从哪个时候，突然变得爱哭的。
他载他回家会哭，帮他送作业会哭，把他从网吧拎出来，仍旧会哭。
中考过后的暑假，傅红雪也尝试玩了一下叶开很着迷的叫做《走天涯》的游戏，叶开帮他选的角色，取的id，带他在跑地图做任务，傅红雪不想玩的时候，双开练级。
等暑假结束的时候，叶开和傅红雪的宠物蛋已经孵化出来，两条白色的小狗，恶趣味的系统默认名称是您的孩子。
叶开第一次没有征询傅红雪的意见，直接给两个人的宠物取了“红叶”“傅包子”两个名字，点击确定。
傅红雪很后悔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叶开的心意。
他们的高中也叫一中，傅红雪是直升，叶开是外校考进来的。
直升一中的孩子，出类拔萃惯了，有种我是天才的优越感，有个叫被尊称为公子羽的同级生曾经明确发表过过外校来的都是渣的言论。
开学三天后，公子羽就被叶开狠狠打脸，落后叶开30多分。
耳光响亮。
至今一中津津乐道的南宫翎在发榜当天对叶开的表白就是那件事情的产物。
叶开曾对傅红雪抱怨，傅红雪你当初干嘛放水，我们两个并列的话也没那么大的轰动。
高中的时候，傅叶两人已经是可以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玩笑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开。
（五）
傅红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叶开的，一切发生得都太自然，自然到找不到友情质变的痕迹。
或许在他们在公交车上分享同一首歌的旋律的时刻，或许是在他们在篮球场上one on one身体冲撞的瞬间，或许是发榜的时候在同样位置找到两个并列的名字后的相视一笑，或许是在游戏里KO掉BOSS后看着经验和装备上涨后的击掌……
樱花花瓣落到水面还会荡起波纹，一个人的影子照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却是无声无息。
那天的晚自习后的班会下得太晚，那天的巷子太长，那天的月色美得太柔媚，那天的车子坏的太巧，那天的星光碰巧全落到了叶开的眼睛里，那天的傅红雪刚好回头看见纯净眸子里满天繁星。
住宅区的窗户暗下了最后一扇，路灯显得更亮了些，一只飞蛾撞上散发着昏黄暧昧的灯罩。
贴在地面上的两个轮廓鲜明的影子在渐渐靠近，站在地面上的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在路灯下亲吻。
叶开的女友是一年级级花南宫翎，二年级级花周婷一直在倒追傅红雪。
两个人都不是初吻，却吻得比初吻还要生涩。
不是恐惧禁忌的如履薄冰，是珍而重之的小心翼翼。
四片唇瓣凑到一起后又迅速分开，像蝴蝶落到花蕊后的逃离。
蝴蝶在盘旋一周后重新落到花朵上，花瓣不堪重负地轻颤，舌尖摩挲过唇齿，相互纠缠，灵魂发出欢愉的呐喊。
路灯晃了一晃，失却了昏黄暧昧的光。
明月皎兮。
世间有三种事物，用任何掩饰都隐藏不住，其中最难也最容易隐藏的，就是爱情。
傅红雪第二天晚上在电话里说他昨天回家后想到的竟然是快感和美感的的区别，生理肤觉和审美意识。
叶开当时一边戴着耳机听电话，一边做英语试卷，阅读理解是介绍的白朗宁夫人生平，于是顺口读了出来，“(The singing angels know ) are only dear
Because thy name moves right in what they say”
说完后叶开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说红雪我错了。
电话那边的傅红雪笑出声来。
（六）
被埋在卷子里的傅红雪的手机震动了下，
“红雪对不起，我又抱着睡着了，红雪晚安，早睡好梦。”
傅红雪扣起手头的试卷，拇指按下92626，选择“晚安”，按下发送键。
手机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的对勾。
发送成功，
发送时间1:23。
傅红雪关掉台灯，躺回床上。
（七）
一群醉鬼是被傅红雪的手机吵醒的。
傅红雪的手机已经在玻璃桌上响了半个小时，手机的主人却把交叉的双手垫在下颌，把双肘压到玻璃桌上。
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打到傅红雪的脸上。
即使仍旧能熬夜，即使仍旧娃娃脸，但是青色的胡渣和跳出来的几根白发都在说着这个男人不再年轻。
周婷说傅红雪你接个电话会死吗？
明月心看表，说前男友现在才两点啊，老娘我正在宿醉啊混蛋！
明月心刚刚说完，手机就没有继续吵闹，但是消停了不到两秒，又继续声嘶力竭地求关注。
明月心拿起傅红雪的手机，
“花白凤”这三个宋体字就在屏幕中央。
明月心吼了声全给我噤声后才接的电话，声音里有着刚睡醒的慵懒，却没有宿醉的酒气，明月心说妈红雪的手机落到家里了有什么事情我会转告红雪的。
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拇指按下扩音，
花白凤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乞求，“雪儿，当年是妈妈错了，开儿回来了，雪儿你也回来吧。”
花白凤的电话就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醉鬼们的酒全部都醒了。
明月心把电话还给傅红雪。
傅红雪说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包间的门开了又合。
周婷靠在齐一心肩膀上痛哭出声，齐一心安慰性质地拍着她的背。
骆少宾一拳捶到自己头上。
赫连鹏望向明月心，明月心面无表情。
南宫翎咬着唇角，握住了自己哥哥的手。
南宫翔的手心也是冰凉。
NANA说过，对不起，我还没有成熟到原谅背叛。
（八）
傅红雪把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到水池里，冰凉的水柱击倒脸上，顺便把眼泪都冲下来，和自来水一起流到下水道。
洗手间镜子里的英俊的男人的脸上脖颈和衬衫上都是水迹一片。
现在的他整个人都解释着狼狈两个字。
傅红雪你没事吧？好心的人递上手绢，洁白的手绢，干燥的手。
粉色的衬衫，让人忍不住吐槽的公主头。
一如当年的关切语气，还有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星目剑眉。
傅红雪猛地抱住那个男人，叶开我好想你。
那个男人猛地推开傅红雪，傅红雪你抽风吗？我是DYLAN!
傅红雪说对不起我失态了，Dylan说神会保佑你。
Dylan曾经是将要主持是他和明月心婚礼的神父。
衬衫湿透的部分贴到傅红雪的颈子上，看得出肩颈部的曲线和旧伤。
（九）
高中时候的傅红雪其实和明月心不熟，但是在一中上学的人都知道女诸葛明月心的大名，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雅典娜，实打实的女神。所以当明月心被几个混混调戏的时候，他出于同窗的道义，帮了忙。
在两个人交往后的某一天，明月心在他们的新房的床上心疼地抚摸着他颈背上的纵横的疤痕问他你有没有后悔当年救了我？
傅红雪背部的肌肉防备似的收紧，随即又松下来，傅红雪把头埋在枕头里，说没有，该来的总会来。
明月心俯下身子，细细地亲吻他背上的伤口，想要挑起傅红雪的情欲，却感到了他冷淡下来的热情。
他和她都正常，却一直过不了心里设的那道防。
傅红雪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明月心吻了吻他的眼睛说傅红雪我从见到你就喜欢你了，只是不想和周婷抢才和燕南飞在一起。
（十一）
傅红雪帮明月心解围的时候，很烂俗地假装他是她的男朋友。
混混离开后，明月心说多谢学弟解围，傅红雪说学姐久仰不用谢。
明月心红着脸说，学弟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校服。却支吾着不解释理由。
傅红雪的校服上衣下摆包住了明月心故意改短的校服裙裙摆。
晚风微凉，明月心头上的羽毛发饰在风中轻轻晃。
明月心仰着头说学弟校服明天洗好了还你。
傅红雪说学姐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自行后座上明月心轻轻环住傅红雪的腰，忐忑的小鹿一直追着明月心的心脏跑过他们经过的夕阳下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的明月心，只知道傅红雪和叶开是和她齐名的一中双骄，是可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有些思念越埋在心里，越能像野草一样地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明月心不记得是她说了分手后燕南飞去找的傅红雪麻烦还是燕南飞找了傅红雪麻烦之后她说的分手。
总之，一团乱麻。
总之，她只记得傅红雪的校服一直装傻没有送回去，一直放在她的箱子里，一直存到他们在一起也没有拿出来。
（十二）
傅红雪又过了一段时间才从洗手间回到包厢，刚打开包厢的门就听见骆少宾大呼小叫地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刚刚看到燕南飞和杨羽那两个孙子了！
人再成熟也很难可以原谅背叛，但是长大了的人却可以笑着回忆过去的恶意的中伤，已经结痂脱落的伤疤，怎么碰也不会疼，只要不再往上面划一刀，就不会流血。
傅红雪扯了扯湿漉漉的领子坐到座位上说，那又怎么样？
骆少宾说，现在杨羽是燕南飞跟班了，天啊果真风水轮流转，皇帝到我家，当年公子羽多嚣张，要不是叶开……
南宫翎丢过一个靠枕，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群架，一直火烧火燎的烫到心上。
（十三）
当年那场群架，傅红雪唯一记得的就是叶开满是血还护在他身前。
剩下的，记不得了。
那时候他不停地颤抖，满地打滚，口吐白沫，身体因痛苦而痉挛扭曲，喉咙里发出如野兽临死般的低吼。在这种时候，他甚至不如路边的一只野狗。
不要说红了眼少年，就是一个普通孩童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有癫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所以他心里永远有一种恐惧，所以他永远都是紧张的，永远不能放松自己。
但是一直在逃避的疾病，在最不适合的时刻，最不适合的场合，成了最大的拖累。
他的尊严和骄傲，被深深踩进泥土里。
(十四)
那场混战弄砸了南宫翎的生日和兼给南宫翔齐一心周婷的高考庆功，本来南宫翎的生日那天只邀请了往日比较要好的他们，顺带上了半路遇上的同样高考完的明月心，却不知怎么撞上了喝醉了的燕南飞。
燕南飞借着酒意继续纠缠明月心，明月心甩了他一巴掌说你现在不是我的谁，燕南飞扯着明月心说你怎么会为了傅红雪那个婊子养的小杂种和我分手，我哪点比他差。
叶开第一个拍桌子站起来，燕南飞你有种你再说一次。燕南飞扯着嗓子喊我不说他也是杂种，杨常风那个老杂种出轨和花白凤那个小三儿婊子生出来的小杂种，你当谁不知道啊！我们二中都知道的事儿你们还装不知道地自欺欺人，学生代表这么下贱说出去也觉得丢人吧！
傅红雪直接把一个酒瓶拍到了燕南飞脑袋上，燕南飞额头上见了红，却也怂了，边往外走边指指点点地撂狠话说你们给我等着，话说完了人也就跑没影了。
周婷关切地问傅大哥你的手没有被玻璃扎到吧，傅红雪说没事儿我去洗个手你们先玩着，小明白生日别扫兴。
燕南飞纠缠明月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一中二中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他们的小冲突小摩擦也不是一次两次，在场的人都没有把燕南飞这个跳梁小丑弄出来的事儿放到心上，他们担心的是傅红雪的精神状况。
傅红雪一直是最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一直把他逼得很紧，逼得他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展示软弱。他们也不敢询问他，甚至不敢表示出对他的关心，怕被他误会成怜悯，往燕南飞划开的伤口上再撒一遍盐。
他们都知道周婷问的不是手上有没有受伤，都看出了傅红雪走出去的时候极力克制的颤抖，都理解叶开为什么等傅红雪走远了后才敢悄悄跟上去。
齐一心起身来，把面前的酒一口灌了下去，敬酒，恶狠狠地把一声读成了四声，“干。”
酒杯在地上摔成了四片，噼里啪啦嘎嘣脆。
电影电视剧里常有什么听我指示摔杯为信，不承想在他们这儿也应了验，酒杯破裂的脆响过后，燕南飞和转学到二中的公子羽还真带着六个人进了他们包厢。
周婷笑着说，齐一心你不愧喜欢喂狗狗，摔个杯子都有癞皮狗来讨吃的。
公子羽听得面色发白，直接打死，算我的。
南宫翔骂艹你以为你是花儿爷啊！
那时候的少年还没有进入社会，棱角还没有被磨平，还没有长大，还带着血性气和任侠气。
更何况，还有由来已久的不合。
先是男生和男生打，再后来女生不知道怎么也加入了进去。
砸烂了玻璃瓶子桌子椅子，汤汁酒水溅到墙上，再后来见了血，再再后来闹得惊动了110.
闹得这么大，叶开和傅红雪却一直没有出现。
在派出所里，骆少宾没了往日的教养，说操他妈的，老子憋屈。
赫连鹏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呸了一声，真他娘的不值当！
南宫翎开始哭着说叶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南宫翔握住妹妹的手，给妹妹支持和勇气。
周婷狠狠地亲上齐一心，说，姑娘我放弃傅红雪了。
他们有意无意地，孤立和忽视了明月心。
等到了立案的时候，公子羽和燕南飞才知道原来他们低调惯了这群人的身世会是那么显赫，随便拎一个出来就能和公子羽不分上下。
南宫家是当地的巨无霸，骆少宾是当地□□点苍派的少主，赫连鹏是楼兰建业的独子，齐一心是鬼才制药的少东家。而且那个叶开，竟然是军属大院根正苗红的红三代，顶着名将李寻欢的大名和荫蔽。
公子羽家的家世背景，只能压过明月心，但是明月心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自己择了出来。
有家庭庇佑的人都没有过错，
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傅红雪。
没有过错的人，第二天还可以接着上学。
（十五）
赫连鹏南宫翎骆少宾到了学校才知道，傅叶二人到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
（十六）
有人敲包厢的门，明月心说我去开门，放进来的燕南飞拎着两瓶好酒说，老同学们好好久不见。
明月心说，还老同学，你怎么不先去死一死？
燕南飞说，冤枉啊，当初都是公子羽指使的。
明月心抢过酒说，酒留下你可以滚了，你当年最后一个目的才不让你达成。
燕南飞被明月心赶出去的时候还笑着。
包厢的门被明月心重重合上后又踹了一脚。
周婷问明月心，他有什么目的？
和你们这些腐烂的权贵阶级化敌为友。傅红雪抢了明月心的解说帝角色，燕南飞不简单，那场群架，分两拨堵人，增加了胜算，黑了我和叶开，离间了我们感情，给他自己出了气，巴结上了公子羽，还给明月心被你们孤立，不得不去求助公子羽。
他们已经可以正视自己的过去。
明月心说，我就说嘛，我明月心可是没有那么容易被追上的。我怀疑当年调戏我的那几个混混就是他准备安排了英雄救美，想不到让前男友你捡了漏。
周婷说节你少自恋了，颜控！
骆少宾开了音响说红颜祸水啊！麦克风扩音把那句红颜祸水弄成了绝对伤害，离骆少宾最近南宫翔一脚踹到他屁股上，狼嚎啊你！
骆少宾还真去找了歌去吼我是一条来自北方的狼。
南宫翎说我宁愿听我最想黑的资源主题曲。
南宫翔去抢麦，骆少宾麻利儿躲开，边躲边唱：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啦啦啦啦。葫芦娃，葫芦娃，本领大。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啦啦啦啦。葫芦娃，葫芦娃，本领大。
（十七）
傅红雪醒的比预测中的早。
他看见他的母亲正守在叶开的床前，他听见他的母亲说娘对不起你。
花白凤在说，说她的苦衷，说她的过去。
叶开在说，他情愿用一切换取傅红雪的痛苦不安。
他不想听，却全都灌进耳朵
他自嘲地想，原来他连杂种都不是，杂种至少还知道爹妈是谁。杂种至少能为了自己活。
他十几年的目标，都是花白凤的目标，为了出人头地，为了给杨常风报仇，他把自己逼得很紧。唯一的安慰来自叶开，而这个安慰，也可能是虚假的。
他在做噩梦，所谓噩梦，就是所恐惧的事情在梦里逐个经历，却不能呼救，也不能抓住救命稻草。恐惧弥漫到每一个细胞，痛彻心扉，欲哭无泪。
生人无能相惜者，曰悲;再无可许之誓言，曰哀。
他听见他用他最悲哀的声音说出了他以前最嗤之以鼻的一句话，叶开你有没有爱过我。
叶开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很爱。
白日的天亮的刺眼，黑眸深处却仍旧闪着星光。
先于花白凤巴掌落下的是南宫翎手上的花篮。
南宫翎本来打算过来坦白道歉，却发现她自能抱紧自己的双肩。
人们习惯在绝望和无助，悲痛和哀伤之中抱紧双肩，抱紧自己。可是那是自身的软弱和自欺欺人的安慰。该发生的总在发生，不该发生的也不会发生。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能依靠。那是因为人类很擅长欺骗和自欺。
南宫翎蜷缩在门口，哭着说，叶大哥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了。翎儿错了，翎儿会改，叶大哥不要不要翎儿。
南宫翎一直是个好女友，所以叶开一直找不到理由和说分手。
南宫翎的追求者甚众，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叶开。
叶开开不了口，也无法对她用手段。
南宫翎哭到虚脱，仍旧说翎儿不会说出去，小明白我可是大腐女。
不是小明白，他们那就以为那是花白凤。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嫉妒他们的人本就不少，事情被传得很快，传得很难听，风言风语不给人活路。
傅红雪被赶出家门，走到路上都会被人指着脊梁谩骂，曾经的天之骄子变成了过街老鼠。、
叶开离开了李家，搬出了军属大院。
南宫家把南宫翎送到了美国，齐一心家里周婷和齐一心去了澳洲，骆少宾犹豫了两天还是追着过了去，赫连鹏家破产赫连老爹自杀后，赫连鹏办理了退学后就白天上班晚上摆地摊。
傅叶二人是和赫连鹏一起办理的退学，三个中学生在校门口道别是时候竟然道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滋味来。
赫连鹏说没人了，你们要保重。
叶开说我很好养，一辈子只吃包子都行。
傅红雪说好走不送。
那时候的两个人，十指还是紧扣中。
（十八）
三个月后，沈飞在出租屋找到傅红雪和叶开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李寻欢在美国快不行了，想见叶开最后一面。
傅红雪放开了叶开的手，说早去早回。
叶开说你别忘了咱们家的红叶和包子，我回来找你要人。
傅红雪说三个人都是你的。
这一放手，就再也没了消息。
傅家的包子和红叶一直养得挺好。
双开的游戏，两个人互动对话，现在由一个人完成，太过熟悉，语气模仿得极像。公共频道有人骂“两个死基佬”也有人说，“哇哇，好萌啊，求勾搭。”
（十九）
傅红雪一边等叶开一边打工学习，迟了一年才上的大学。入学报到的时候，学生会主席明月心一眼就看见了他，快活地挥手说学弟亲亲看这里。
傅红雪入学第一天，就成功拉走了全校男生的仇恨。
明月心在送傅红雪去宿舍的路上说学弟好人做到底，帮我做挡箭牌好不好。傅红雪说学姐你不怕引狼入室？明月心说我想让你占便宜你占吗？傅红雪对这个彪悍的女人直接无语，说学姐当心没人敢娶你。
明月心毫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反正我只想嫁给你。
傅红雪沉默不语，明月心说学弟我开玩笑呢，你学姐我还等着奇货可居钓凯子呢。
傅红雪说，谢谢学姐。
他不是不知道明月心对他的好意，那个女人太聪慧，第一天就不着痕迹地帮他挡下以后可能的中伤。以他们过去一中的升学率，这所学校里，不可能没有过去的同学。
高中的第一次见面，他帮了她，大学的第一次见面，她帮了他。
是相互扶持，不是两不相欠。
（二十）
南宫翔正在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爱，用生命在唱歌的南宫翔的高音却没有飚不上去。
打扰人兴致的仍旧是傅红雪的手机。
“嗯”“啊”“哦”
傅红雪清楚明了地说了三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就挂了电话。
南宫翔用南宫翎才能表现出的怨念看傅红雪，画虎类犬看得傅红雪一身恶寒，解释说，我们公司让我明天去接我们上司。
周婷跳起来说，傅红雪你要敢说上司是小叶子老娘就跟你姓！
齐一心扶额道亲爱的你看的偶像剧多了些。
傅红雪说新总裁叫陆励成，婷妹子你快停下你的脑补。
“切”响了四声，分别来自明月心骆少宾南宫翎赫连鹏。
（二十一）
傅红雪是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接到的花白凤的越洋电话，那时候的傅红雪已经是明月心的名义男友，花白凤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们和普通的情侣一样在明月心为了考研租的屋子里面对面吃饭。
花白凤说，求你放过叶开吧，求你让他死心吧，他为了你快死了。
隔着太平洋，看不到表情听得到心疼和绝望。
傅红雪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没有心跳的。
他说好，我只要他能活。
电话挂断又重新接通，
傅红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响，好像离开水，干涸濒死的鱼。
明月心一把抓过傅红雪的手机，按下扩音，居高临下地说，傅红雪现在名草有主，前女友麻烦你不要纠缠我们家红雪了。
傅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对面应该是按下了扩音键，小明白的不清晰的声音有些遥远，而且带着哭腔，叶大哥为了你……
温柔的,怀念的 ，魂牵梦萦的，憔悴的，沙哑的，让人心碎的男声说，翎儿别哭了。
没有提到傅红雪。
明月心手里的电话嘟嘟地响。
傅红雪的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一倒下去，就开始抽搐，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在他身上，那条鞭子继续鞭打，不停鞭打。
他流着泪，突然嘶声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呼声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哀。
他—只手在地上抓，又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想去抓一条根本不存在的浮木。
地板是石灰地，他的指甲碎裂，手已经开始流血。
他另一只手试图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他是傅红雪，他再狼狈也有骄傲。
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为什么要这样的人有这种病？
一个最倔强，最骄傲的人，老天为什么偏偏要叫他染上这种可怕的病痛？
明月心勉强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她走过去，轻抚他的头发，声音温柔像慈母，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个样子折磨自己？”
傅红雪的泪又流下。
“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明月心紧紧抱住他，毫无保留的把整个心脏贴近他，“傅红雪，你是傅红雪，你是傅红雪。”
明月心的体温是柔和的、温暖的，就像是春日的风，春风中的流水。
明月心怀里的傅红雪渐渐安静下来。
明月心准备松开他，傅红雪却突然用力抱住了她。
他孤独、绝望、无助。
他喊，叶开。
他知道他再喊也没有用了，大洋彼岸的那些人，会把谎圆得比圆规画得还圆。
他想起了那晚，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头上的那轮圆月。
明月心抱住他说，等我二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我们结婚吧，我才不要过了三十都嫁不出去。
傅红雪说好。
（二十二）
傅红雪砸烂了手机和电话卡，清空重置了一切联系方式。
不对，他还保留着小李飞刀和灭绝十字刀，还保留着红叶和包子。
大四下的时候，有个叫孔雀翎的新手求加好友，附加消息是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他点击接受。
过去的友情以此发端，慢慢重拾。从南宫翎到南宫翔，从南宫翔到骆少宾，从骆少宾到周婷齐一心，从齐一心到赫连鹏。
时间这个蜘蛛，吐丝结网，虽然不紧不实，风一吹就破，但是把该联系的，都联系了起来。
在他们回来参加明月心和傅红雪的婚礼之前，很有默契的，大家没有提到小明白身后的叶开。
（二十三）
五点半的时候，南宫翎爆料说，等六点的时候让你们见见我未婚夫，超帅的哦！
南宫翔吃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翎撒娇说，私定终身，哥你帮我劝老爸去。
南宫翎瞬间小鹿斑比附体。
妹控男南宫翔铩羽，说保证完成任务。
六点的时候，门被推开一条缝。
Ktv里的日光灯已经被打开，亮度足以看得清楚人的样貌。
南宫翎得意地看到他们屏住了呼吸。
门被打开。
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有着阳光般笑容的英俊男人。
包厢里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我去！”还有南宫翎高喊，“叶大哥路小佳呢（ne请读nie）？”
傅红雪站起身，说叶开好久不见。
叶开走近傅红雪说傅红雪我不认识你。
傅红雪哭笑不得，直接动用武力把叶开压到地上。
周婷没hold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明月心笑容满面地清场，带上门的时候还记得丢出了包里的护手霜。
门里两个人就这么以暧昧的姿势对视着。
门外明月心拍着小明白的肩膀说圣母白莲花真不是人干的活，你那路小佳没喜欢的男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致他们回得去的流水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