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流年》曳泱

5、第 5 章

　　雪漾醒来的时候，已是半个上午，昨晚月色流泻的窗帘关得严严的，房间里一片昏暗。仿佛那流光下的轻叹只是幻影。
　　时差还有点没调过来，昏昏沉沉的。推开门，明媚的日光，巨大的光线反差，雪漾眯了眯眼。
　　“醒了睡得还好吧？”
　　客厅里，沐杳听到响动回头，放下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眼里盛满了笑和宠溺，俊秀的面容在日光下越发耀眼。
　　依稀那年在晨光中为女孩排队买早餐的少年。
　　雪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还好，就是梦见你梦游了。”
　　沐杳眼神忽的闪了闪，待要细追，却已消失，
　　“你没做梦，我也没梦游。”
　　雪漾摸着头，一脸疑惑
　　“呃，什么意思？”
　　“说了早起不要说梦，总记不住。”
　　笑容凝固了。

　　仿佛还是那年每每失眠多梦的夜晚过后的清晨，拐过街，初阳下静静等着的俊朗少年 ，手里提着女孩喜欢的早点，
　　“昨晚睡得好吗？”照例温温朗朗的问候。
　　“嗯，做了好多梦。”把书包往对方手里一撂，顺便拿过早点，自顾自吃了起来。
　　“阿木小妖，我跟你说哦，我昨晚梦见。。。”
　　“停！”男孩忙出声制止，语气却是掩不住的宠溺，“说了早起不要说梦，总记不住。”
　　“嘿嘿！”女孩突然停下脚步，放下早点，狡黠一笑，
　　“我就要说，我昨晚梦见你了！！”
　　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啄了一下，下一刻红晕便爬了男孩满脸。
　　女孩见此大笑，笑容摇晃摇晃，直晃进男孩心底。
　　。。。。。

　　“我饿了。”雪漾率先回过神来。
　　“早餐早准备好了，一直热着等你醒来呢！先去洗漱。”笑容轻暖，一切自然得一如往昔。
　　蛋糕松软，还散着香甜的热气，豆浆稠浓而细腻，蒸腾起一层浅薄的雾汽。
　　“没有备储牛奶，下午去买，将就一下喝点吧。”
　　“求之不得呢！喝了六年牛奶，早腻了，倒是这豆浆，馋着呢！”说着也不顾烫，喝了一大口。
　　沐杳被她这幅样子逗乐了，心里晃晃悠悠涌上一股一股的幸福，把这些年的空虚填满。
　　只是，若早腻了，为何不回？
　　这一句，却从不敢问，怕太贪心，会连这一点点的幸福也会成幻影。
　　收起心绪，浅尝一口豆浆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今天刚好没事。”
　　说着有点心虚，其实公司近期刚好有几个重要项目在谈，一大堆事积在那里。又想起今早跟陈皮交待事务时，他打趣的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平静的脸色下慢慢透出的微红。
　　抬头，正发现雪漾一脸探究的神色，忙低咳了几声掩饰窘迫。
　　“想去哪玩，我陪你去。”
　　“我的行李托运今天应该到了，下午去看看。还要办张电话卡。别的这几天应该没什么事了。”
　　“陈皮小齐他们听说你回来了，都很高兴，忙着赶过来。乌鸦和芦苇他们刚来电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今天晚上聚聚吧。”
　　“是好久没聚了。想想也该有六七年了。”
　　“是啊！你走了都有六七年了。乌鸦他们前两年还一直都闹着要去找你，一起浪迹天涯。”沐杳笑着，掩去心底的苍凉，“可是，你就那么悄悄地走了，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你到哪去了，该去哪找。”
　　听到他语气里的失落，雪漾不由心底一动，敛了敛心神，尽量让语气平静而无所谓，
　　“这些年，他们都还好吧？也该成家立业了吧？”
　　“立业倒是都差不多了，成家确实只有小齐，他因为不想经商，早几年在父母安排下结了婚，对方是个女强人，叫乐季岑。。。小齐很喜欢，去哪都会带着，今晚你会看到她的。”
　　“小齐。”想起当年那个成天没心没肺的少年，雪漾禁不住抿了抿嘴角，“果然，还是傻人有傻福，不争不抢的过的最自在。”
　　沐杳无奈的笑了笑，
　　“他是自在，三天两头地往我面前晃，说是怕我一个人无聊，恐怕最无聊的就是他了。”
　　说到这，想象着那情景，雪漾也不禁莞尔。
　　“那乌鸦呢？”
　　“乌鸦？他紧跟你的脚步，大三那年休学了，开始四处浪荡，偶尔写写网络小说，他跟筱叶还在牵扯不清，就是他大学那个小女朋友，你以前见过的。”
　　雪漾点点头，了然，木要继续，
　　“陈皮，大学毕业入了我的公司，他。。。。。你也知道，还是老样子，一直绯闻不断。”
　　“芦苇初中毕业后一位家庭缘故，去沿海打工了，这你也知道。只是几年前，就是你走后不久，他突然孤身北上，在一个大学从电工做起，一边恶补英语，终于得到一位教授的赏识，已经修到了物理硕士，现在一直在潜心搞科研，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雪漾认真听着，像是思量着什么，仿佛追忆起那些时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呵，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们当年的“藏梦”活动了！”
　　“嗯，那还是你的主意。”时隔多年，第一次这么轻松的聊起那段时光，沐杳微微笑了笑“我们各自写下对未来的设想，藏在学校那个旧围墙那里，约好长大后一起去寻梦。”
　　听到这，雪漾笑的一脸狡黠。
　　“阿木小妖，其实我有一个秘密。”雪漾压低了声音，“其实，那天你们走了以后，晚上我偷偷又去了藏梦的地方。”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嗯？”
　　沐杳看着她，眼角含笑，不动声色。
　　雪漾默了默，继续，“好吧，不骗你，我是想去偷看你的梦想的。”
　　沐杳心里一震，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可是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把他们的都找出来了，就是没找到你的。”
　　“所以，他们当初的梦想，我都知道。”
　　“嗯，说说看。”
　　“小齐希望一辈子安逸无忧，不让家人为难，家人也别为难他。你看，现在娶了位女强人，不用再为继承自家生意的事为难，好像还真实现了。”
　　“嗯，小齐很幸福。”
　　“乌鸦，额。。。。。他什么都没出写，只画了只乌鸦。。。。。。”
　　“额。。。。”
　　“芦苇，那个当年物理好到变态，英语烂到让人抓狂的天才，用脚趾头也想得出，他想当物理科学家。嗯，现在这样，虽然转了那么多弯，但也算终于偿所愿。”
　　“陈皮，对了，最奇怪的就数他了！”雪漾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竟然是说什么希望暗恋的女孩能接受他什么什么的。”
　　“我当时就被吓了一跳，陈皮这小子居然还会暗恋？他不是一直都游戏花丛游刃有余吗？一声不响的怎么就暗恋了？”
　　沐杳看她这副生动模样，忍俊不禁。
　　“对了，我后来还对他旁敲侧击来着，他居然还红着脸跟我装娇羞！我都没好意思再问了。”
　　“小妖，你跟他走得那么近，初中同桌，高中同校，大学同宿舍的，到现在又一起工作，你就没听出一丝风声？”
　　沐杳知道她八卦精神又发作了，笑了
　　“别的没什么，就高中那段时间，突然就变身情圣了，居然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了。跟女生多说一句话就了不得了。”
　　“连你也不知道！”雪漾无奈，摊摊手，“好吧，这是一个悬案。”
　　“对了，小妖，那你呢？你女朋友？”雪漾突然问
　　沐杳一怔。
　　“苏茹呢？”
　　沉默。
　　前一分钟还和曦温暖的阳光，此时却突觉冰寒刺骨。
　　女朋友？呵，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无情的吗？自己这么些年来的苦涩相思，她以为是为谁？
　　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当真那么无足轻重？
　　还是，从来就不曾爱过我。
　　心已伤的这么彻底，可为何还在为你辩解。
　　若爱请深爱，如弃请彻底，我一往情深，纵然你弃的彻底，伤害，我亦甘之如饴。
　　“钟雪漾。”声音不大，散在空气中，有淡淡的悲凉。
　　沐杳直直地盯着雪漾，目光深邃而厚重，似要看进她的心底。
　　“我这些年到底念着谁，你真的不清楚吗？”
　　雪漾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所有伪装的平静，刻意不去触碰的伤痕都在阳光下毕露无遗。
　　那些年的伤和痛，那些沉默阴暗的岁月里的钝痛，苏茹，曾经那么熟悉的名字，再回首，却发现原来一切连同她的面容，都已模糊，或许再相见，是否也能如初相见那般，微笑着点头，亲切的寒暄？
　　那些年少的伤，藏在心里，静静地疼痛，腐烂，等年华让一切自愈，慢慢抽出丝，结成茧，把那段流年轻轻包裹。总有一天，过去总算都过去，幸福不请自来，当某一天，也许明媚，也许忧伤，回首往事，终于可以一笑置之，再来一层层抽丝剥茧，慢慢忆当年，却突然发现，这断断续续的流年里，再找不到痛的理由。
　　终是回不去了。
　　饭桌上一片尴尬的沉默。
　　只剩阳光缓缓流淌。
　　许久，雪漾起身，阳光下的一抹侧脸柔和平静，
　　“沐杳。回不去了。”清淡的语气，淡得像一声叹息，
　　“忘了吧。”
　　忘了吗？若能忘，若不是早已非你不可，我又何苦留在原地苦苦追寻。
　　不敢忘，不能忘，也舍不得忘。
　　“那你呢？雪漾你告诉我，那些年的那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迎上沐杳深邃的目光，雪漾眼里依旧是看不懂的情绪，一如六年前小餐厅里的那场告别。
　　嘴角又绽开一抹清笑。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只是回忆吗？雪漾在心里问自己。
　　若只是一段回忆，那自己这一路的牵挂是为谁？那这次回来的期待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