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流年》曳泱

4、第 4 章

　　小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很低，燥热的空气像快要凝固一样，让人窒息。正是正午时分，过了就餐的高峰期，只有零散着的几个人。
　　雪漾坐在对面，眉尖微蹙着，目光依旧安然地看着门外街边几棵呆立的树。
　　坐在旁边的，是系花，苏茹。
　　闷热，下大雨的前奏。
　　想起室友的话，心里抱着万一的期许，沐杳坚定了赌一把的决心。
　　终于开了口。
　　“雪漾，今天找你来是为了跟你说件事。”想起她昨天接到电话就赶来了，才刚下火车，心里有点不忍心。
　　“刚好，我也有事对你说。”
　　“介绍一下，这是苏茹。”
　　“你好！”笑容是一贯的温和有礼。
　　“我。。我想了想，雪漾，我们之间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这不是我想要的。
　　“雪漾，我们。。。分手吧。。。”
　　漫不经心地搅着冷饮的手顿了顿。
　　“我爱上了苏茹！”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眼光锁紧了对方，心里却忽的一紧。
　　雪漾愣了愣，慢慢抬起头，眼里满是看不清的情绪。
　　“沐杳。”
　　是沐杳，不是阿木小妖。
　　雪漾笑了笑。继续漫不经心地搅着冷饮
　　“我是真的很吃惊了。”
　　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来，目的也差不多。”雪漾轻吸了一口冷饮，顿了顿，声音也变得凉凉的：“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我想了很久了，我早已经想好离开这里，只是害怕你接受不了。”
　　“现在好了，我再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那，祝你们幸福！”
　　雪漾笑着，笑容灿烂而明媚，可看着却那么刺眼。
　　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
　　“你要去哪？”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中不经意透出的紧张
　　“不拘哪里，流浪，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说完仿佛终于放下什么重负似的，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背影坚决而潇洒。
　　明明是盛夏，明明是正午，心里却是阴风阵阵，仿佛失去了什么，空荡荡的钝痛。
　　。。。。。。

　　沐杳从梦中惊醒，心口依稀还有空荡的感觉。想起梦中那抹坚决离开的背影，顾不上穿鞋，跑到隔壁卧室，轻轻推开门，漆黑的光影中，依稀可辨床上的人正睡着。
　　松了一口气，头靠着床沿坐在地毯上，已是月上中天，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泻下，流光皎洁。
　　心里莫名的安定了，像流浪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家。想到这，沐杳自嘲的笑笑，明明出去流浪的人不是自己。
　　这几年，其实自己才是最累的那个。
　　雪漾在告别的第二天潇洒干脆地走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之后的一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生死未卜。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每夜都在担心，担心她会被人欺负，担心她穷困窘迫，担心她孤独无助，更担心她已消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后来，终于再得到她的消息，她已是某位著名画家的得意门生，以勤奋刻苦闻名于画坛。便又担心她素来衰弱的神经。。。。
　　再后来，又是无声的消失，再出现在另一个城市。.
　　她穿梭在世界的各个城市，游刃有余，而自己身陷思念的泥沼，不能自拔。
　　想起那些等待中的岁月，沐杳此时终于可以一笑报之，侧过头看那张熟睡的脸，所幸，终于，你还是回来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似要醒来，沐杳站起来，想要躲闪已是来不及。
　　“阿木小妖？”雪漾慢慢坐起。“怎么了？”
　　沐杳还愣在那里，尴尬的站着。
　　“难不成又是在梦游？”雪漾喃喃自语。
　　沐杳心里一动。
　　那些尘封已久的片段，原来除了自己有人还记得。

　　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雪漾刚跟沐杳表白，沐杳也就此融入雪漾的圈子。那是沐杳第一次参加他们的活动——在小齐家的一次小聚。
　　小齐的父母都在外地，家里又大又空，当天晚上，一群人玩得累了，天色已晚，便决定住在他家。
　　沐杳半夜起来喝水，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思念，想看雪漾一眼，思量再三还是轻轻摸进了她的房间。
　　谁知雪漾素来睡眠质量不好，认床，还处于浅睡状态，沐杳刚摸进房间就被她抓个正着，慌乱之下，夺门而逃，迅速跑回自己房间，把门反锁。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心没有规章的乱跳。
　　第二天早餐，雪漾问起，沐杳一脸平静酷酷地睁眼说瞎话：
　　“有吗？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我梦游吧。”
　　“哇，沐杳你做梦都想着摸进雪漾的房间啊！”乌鸦芦苇在一边起哄。“早知道就让你们睡一间了嘛，害我睡沙发，腰酸背痛的。”
　　沐杳瞬间红了脸。
　　。。。。。。

　　只是十年前一点琐事，能记得那么清楚只是因为这几年的反复回忆。
　　回过神，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么还没睡，还认床？”
　　“神经衰弱，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
　　沉默，黑暗中像有一声叹息轻轻扫过彼此心头。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多少个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清晨。
　　其实都知道。

　　雪漾的神经衰弱是在初一下学期开始的。那也是故事刚刚开始的时候。
　　雪漾是年级里成绩最好的，而沐杳可以说是全校长得最好的。两个都是镇班之宝。
　　这句话出自班主任之口。并且为了支持这个观点，把他俩安排坐在正对门的位置，整个一班级形象代言人。
　　雪漾曾在换座位的第一天开玩笑，
　　“你看我才只年级的，你是校级的呢。”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的沐杳沉静呆板，言谈木讷，常常一声不吭，习惯于拒人千里。纵是后来跟雪漾混久了渐渐改了，甚至到今日口若悬河，可一到雪漾面前，心里有千般感想万般情意，到底还是当初那个木讷少年。
　　而这个木讷少年并未想到，他的新同桌会在一个月之内填满他的心。
　　也说不上最初是因为什么，沐杳对雪漾有了好感，也许是因为她认真学习时的侧脸很迷人，也许是因为放学结伴回家时她絮絮叨叨说话的表情很可爱，也许是因为她随和的跟每个人称兄道弟时的笑容很率真。也许是因为她偶尔望向天空时的表情很落寞。
　　不知道是否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热血年少，整个世界就只为一个人转，你清楚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小动作。她一展颜，你的世界瞬间灿烂明媚；她一蹙眉，你的世界就濒临崩摧。
　　沐杳就曾是这样。
　　他熟悉她的每个小习惯，比如她思考问题时习惯左手托着头，而食指则不停地摩挲着眉头，导致左边眉毛比右边稀薄；比如她独自一个人走路时喜欢踩路边掉落地上的樟树籽；比如她一紧张就喜欢抠手指甲或者手上的倒刺；比如，她看似每天早上上课都撑着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其实只是借机遮住睡意迷蒙的眼睛。
　　雪漾总好像睡不饱似的，每天早上一进教室就趴桌上直睡到中午才勉强精神一点。
　　后来的某一天早晨，当再看到她一边打瞌睡一边强撑着不睡，沐杳终于忍不住了。
　　“晚上没睡好？”
　　“是根本没睡。”雪漾勉强从无边的瞌睡中醒来，恹恹的说。
　　“怎么了？”
　　“不知道。已经好久了，晚上总失眠，凌晨两点能睡着都求之不得了。”
　　“怎么会这样？你睡觉之前都做什么了啊？”
　　“就复习一下功课，预习一下功课，做一些习题啊。”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发黑的眼圈。
　　“你也看到了，我白天上课都这样，只能靠自己了，晚上再不发狠怎么行。”
　　说完又趴桌上睡着了。
　　只是随便的一说，却落在了某人的心里。
　　在某一天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路过小超市，沐杳叫雪漾帮着挑了七个笔记本，还有后来那本带锁的日记本。
　　“买这么些本子干嘛？你不是最讨厌读书听课记笔记吗？”
　　沐杳抱着几个本子，但笑不语。却在之后雪漾酣然大睡的的每一节课，默默地记着自己看不甚懂的笔记。
　　雪漾的失眠最终确认为神经衰弱。
　　再后来，在没有雪漾的高中，在沐杳的笔记成为考试前复习哄抢的对象后，在每个埋头苦读的午夜，想起这一段，想起自己一直倾心爱着的那个被失眠困扰的女孩，想起当时心里那股甜蜜而满足的心情，想起自己曾那么全心全意全意的暗恋过一个人，想起在遥远的夜的那边，或许也有一个人夜不成眠，心里的信念就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因为那么坚信，未来会有你。因为不敢怀疑，你在不在我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