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生死命 ...
-
当窗外第一声鸡鸣响起,望月楼有些年岁的红漆木门就缓缓关闭,同时关上的,还有一室的风流繁华。关上门的望月楼,有老妪在院落打扫,有煮饭丫头做错事被管事厨娘责骂,小姐丫头们洗去脸上铅华,解下头饰,穿一身素衣洗脸梳头。这也不过是平常人家的庭院罢了。
集厅里的女人在清晨时分,得以出得集厅去澡堂里洗澡,一路上花漾挨着秋华,端着木盆,头发随意梳成了个辫,垂在身后,一袭素衣,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又回到了以前的花漾。
秋华有些接受不了,步伐难免有些慢,总是落在花漾身后。
“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花漾一再的减缓步伐,却仍是走在前头。她不免有些丧气,转回身低低的问她。
逆着光线,秋华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真切表情。仿佛还是以前那样,有些小鹿一般的惊慌,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最开始,秋华作为女童时,花漾常常不分主仆的拉她与自己同坐同吃。秋华年小,又守理,自然是不敢。每每花漾便摆出这样一幅表情问她:“你是不是讨厌我?”
记忆回溯,秋华有些失神。花漾这次倒没有等待秋华的答案,而是径自说了下去:“可这里是望月楼,世间万般皆不许,唯有欲望。”
“还有我得提醒你一下,”花漾走出几步又回头过来说:“望月楼是有规矩的,如果在集厅里一个月都未能接待一位男客,下场就只有一个。”她尾音拖得有些长,眼角眉梢都上挑着,故意制造一点神秘。
秋华没有应她,她觉得没意思,便又严肃起来,一脸认真的说:“你可知望月楼最残酷的地方是哪里?”
秋华听着,本能反应的摇了下头。
“这里有两个地狱——一是去给那些男妓们当侍女,那些男妓们个个变态,侍奉男人,又同与女人有染。二是……”花漾说着有些犹豫,随即附到耳旁,小声的说:“有些达官贵人喜欢虐刑。而所谓地狱,也就不过如此罢。”
这些让秋华这实吃惊。她在望月楼的数年间,从未听闻过这些。
“所以你自己好自为之。”花漾说完最后一句,也不再刻意放慢脚步,自顾自的端着木盆向洗浴室走去。
秋华愣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时,花漾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她连忙抱住木盆跟了上去。
白天里,她躺在昏暗的集厅里无法入睡,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花漾对她说的那些话。连日来一系列的变故,秋华将恐惧,不甘,委屈,害怕都掩埋在心底深处。她似乎坚强,没有抱怨亦没有哭闹。可是花漾的那些话,就像压垮松枝的最后一粒雪一般,让秋华有些崩溃。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容貌在这个美女如云的望月楼里,简直可以用不起眼来形容。集厅里的女人们,样貌和身材兼备,风流妩媚。她只有琴技可以依赖,可到头来,却是自以为是。
秋华是再也没有任何信心。
望月楼的集厅里,同秋华一样命运的还有另一人。她还太小,听说是个孤儿,被苏老板收留后便安置到集厅里来,样貌倒是清纯可人,惹人怜爱,但由于年龄太过于幼小,身体还未发育,相较于望月楼里其他美貌艳丽的成熟风流的女人来讲,她是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有一晚倒是有个男子看中了她的清纯和年幼。可那时她刚来,有才只有十三四岁,还不太懂得男女之事,所以害怕的紧。
听说那个男子生得猥琐丑陋,小眼睛,黑皮肤,动作粗鲁,样貌可怖。当他捏住她的下颚准备亲上来时,她被吓哭了。
这一哭便不可收拾,先有小声的抽泣演变成嚎啕大哭,似要把她自己悲惨的命运一并哭泄出来。
花漾告诉秋华的时候,脸上是笑意满盈的。还是那样颠倒众生的面貌,但秋华却觉得她缺少了当年那样耀人眼球的美。
“你想知道后来是如何收场的吗?”花漾凑着那张笑盈盈的脸问。
秋华心里想着,男人应该生出怜悯之心,放过了她。
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男人见她哭得我见犹怜的,欲望便更加明显。他哪里管得她哭,抱住她便乱亲乱啃。他将她的衣服全数撕毁,想要强行要了她。她当然是死命抵抗,但力道哪里是男人的对手。最后竟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准备自杀。但男人却瞬间放开了她,骂骂咧咧的走了。”
“男人以为她拿刀是要杀他的吧!”秋华忍不住道。
“那当然,就算那男人再欲望高涨,在那种情况下,见一女的拿出一把程亮的刀具,谁还不如被冷水浇了个透彻一般,清醒过来啊。”花漾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种妩媚,像是摸透彻了男人的心肺,所以有些鄙夷的神色。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找她。整个城里估计都传遍了。”说着花漾就要翻被子睡觉。
“那她叫什么?”秋华有些好奇的问道。
“名字倒是不知。不过她的位置我倒清楚。”花漾指了指集体的另外一角,那边烛火似乎少一些,昏暗看不真切。
秋华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只看见白色的褥子微微蠕动了一下。
苏春实站立在雕花木窗前怔愣的看着外面清扫院落的身影。枯黄的树叶只一夜便落了满地。
清扫院落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常年的劳累使得她的脊背深深的驼着,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但袖口处还是有些棉花露在外面。
“冬天就快来了呀。”老人大概是扫累,扶着扫帚站在原地,过了半响突然感叹出这么一句。
苏春实听见了,这才察觉出窗外的寒风吹的有些刺骨,赶忙把窗户关了个严实。
望月楼里四季如春,让她生出了一种错觉。
她坐回矮桌旁,拿起块桂花糕放到嘴边,脑海里似乎还在回想着老妪的感叹似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春实印象里的冬天是雪白的,白花花一片雪,压在松枝上,覆在街道上,有时还会调皮的落入人颈后,凉飕飕的一阵。
春实这边已然陷入回忆,那边女童就有些惊咋的破门而入了。
春实听见响动,暮然回过神来,将端着嘴边的桂花糕送入嘴里咬了一小口,不急不缓的抬头看向女童。
苏春实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只是她身边这个女童是这样认为的。春实只需看着自己,她便明白她的意思。
“今天刚好是流萤进入集厅整整一个月时间。不知小姐有何打算?”
春实小口小口的吃着桂花糕,听到女童的话便停下来半响,表情似乎是不知所措的。片刻之后抬起头问:“你说,是安排她去当那些妓男们的侍女,还是当权重们黑暗下的受虐者好呢?”
“奴婢不敢替小姐决定。”女童低下头,微微哈着腰立在哪里。
“如若让她去当权重们的受虐者,我看不出十天半个月,她便会死。”春实叹息着说。然后语峰一转,接着又道:“但如若派她去做男妓们的侍女,我怕有些故事又会重演。”
女童立在一旁,不知是否听得明白。她只是毕恭毕敬的等着主人说出结果。
春实似乎是拿捏不定主意,看着女童谦卑的立在一旁沉默,便有些懊恼:“你叫什么名字?我总是记不住。”
“奴婢叫碧水。”这回倒是说话了,字句简洁,亦不再多说一个字。
“性格毛躁,一惊一乍,有时又呆似木头。我上一个女童可比你要看得多啊。”春实摇了摇头,把手里吃剩的桂花糕往盘子里一扔,站起来走到女童面前:“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就让流萤去伺候达官贵人吧。你待会就去集厅,代表我。我有些乏,要睡上一觉了。”
女童大概是得了批评,脸色一脸苍白,回了声是便掩上门离开了。
集厅依旧白昼不分,大多数女人在睡觉。有此起彼伏轻微的鼻息。秋华有些睡不着,来集厅有一些时日了,但却还未被一个男子选中。她内心十分不安,但对花漾却又半信半疑。
凭着秋华的了解,花漾以前是不喜好打听这些的。而她搬到集厅里来,也许是性子变了,但却没有什么有交涉的朋友。大多数人都嫉妒她的美貌与风流韵味。在集厅里待的时间久了,秋华也就瞧出来了,一般男人来了,先到花漾这里来,如若她有客,便再去挑选其他女人。
秋华起初有些不解的问过花漾,为何要如此卖力的卖身。
花漾又是一笑,随即带着一些得意的说道:“如若表现得够好,就有资格升级再去当小姐咧。谁想一辈子呆在这个拥挤昏暗的集厅里啊。到时候我若恢复小姐身,还选你做我女童。”说到这些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明显变得有些痴狂。
门被无声息的推开了。秋华感觉到光亮,朝着门口看去。
隐约的,秋华觉得来人十分面熟,个子不高,身形娇小。明显只有十三四的模样。大概是她感应到了秋华的视线,也朝着这边望了一眼。逆着光线,秋华有些看不真切她的模样。
她径直走到对面的角落里,那是花漾口中那个女主角的角落。秋华一下子便有些警觉的看着来人的反应。
只见来人轻轻推了一下那个蜷缩的白色被褥。白色被褥就开始有了轻微的蠕动。来人低下头去与她小声讲了些什么,秋华是听不见的,距离并不远,秋华努力张着耳朵,却徒劳的发现仍旧听不见任何声音。
来人走后,室内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貌。角落里白色被褥却似乎蜷缩得更厉害一些。秋华盯着瞧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便觉得无趣。刚准备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到了一丝细微的抽泣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一整个上午一直断断续续,但始终微小。
当几个壮汉推门而入时,秋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接客时间已到。但看到集厅仍旧睡得横七竖八的女人们,她有对时间有些迟疑。
那些壮汉径直走到了对面的角落处,将白色被褥一把掀开来,试图去托起床上熟睡的女人。但少女身体僵沉,被子掀至下半身时,一个眼尖的壮汉看见了一滩血迹。鲜红的,如同一朵诡异的花盛开在洁白的床单上。
那位眼尖的壮汉俯身去试探她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
他朝着另两人摇了摇头。几个人面面相觑,但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惊恐或者吃惊的表情。随后他们抬起她,秋华看见她下半身已被血染至鲜红。
壮汉们的动静惊动了一些沉睡中的女人们,女人揉揉惺忪睡眼,好奇的盯住哪个角落瞧。片刻间,窃窃私语声便从各角落绵延开去。
“不许交谈。”一个面相不善的壮汉粗声粗气的嚷嚷了一句,片刻间,集厅里又恢复了平静。
花漾这时已然醒来,她朝着那个角落出神的看着,难得脸上面无表情。看似有些严肃。
秋华亦是好奇,等壮汉们一走,便凑到花漾床前。
“凑这么近做什么?”花漾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看着秋华。
秋华也不做声,默默的缩回脖子。挑起布帘的手正准备落下,花漾便开口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集厅规矩。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定是知道自己今后的结果,选择了自杀。”
花漾倒是一副稀疏平常的语气在谈论八卦。但对于求话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这让她之前心里的侥幸心理全然覆没。她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花漾见秋华没接话,便自顾自的接着说:“不过自从她私藏小刀之后,望月楼对集厅里暗藏凶器都查的很严。她哪里来的自杀工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