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宁泊远

3、红尘曲（1）

　　隔夜清晨，秋华还未起身。她其实并不赖床，但昨晚实在无眠，辗转至下半夜才睡去。
　　春实推门进来时，屋内光线很暗，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茫然惊恐的表情，刚从睡梦中醒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春实看着这样无辜而纯絮的脸，多年来，她自问没有亏待过她。在整个望月楼里，秋华是她心底唯一的一处干净之地，她不利用她，不设计她，让她单纯的活在这个风花雪月的场所里，平静的生活。
　　但命运终究是作弄人的，昨天像是一条分界线，将过去与未来泾渭分明。
　　春实抬起脚，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她的心又开始有些后悔，但随即她闭了闭眼，坚定的向着秋华走去。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春实的内心深处，唯一一处洁白的世界轰然倒塌。

　　望月楼的夜晚，从来都不属于寂静。一楼的大厅里，优美欢快的琴曲声，高亢低昂的响着，像从天而降的瀑布之水，声势浩大。台上的秋华此刻已有些癫狂，没有人看得清她的手指在一瞬之间到底拨动了多少琴弦。
　　此刻三楼的小姐房间里，也是热闹一片。
　　若是按照望月楼以往的规矩，是没有人的初夜能够挂牌两次出售的。而第一晚未被破身的小姐们，在望月楼是要受罚的。
　　三楼资历最老的暗香姑娘此刻正坐在上好的沉香木櫈上，翘着兰花指品着女童拿来的桂花糕。
　　此时早已过了桂花盛开的季节了，但望月楼却能够将清香白净的桂花保存密封起来，在一年中其他季节里，酿制成桂花酒或制成糕点。但这些都属于贵重之物，奢华之品，在望月楼的小姐们里，也就只有暗香姑娘能够有此资格在深秋时节里品着桂花糕。
　　暗香的女童亦是一位绝色漂亮的少女，她有个好听的名字——碧雪。按照望月楼的规矩来看，碧雪16岁之后终将会登台入户，变成三楼小姐中的一员。暗香看着立在身侧，乖顺垂首的女子，芊芊玉手拖着精美的盘托，粉色罗衫包裹着她年轻婀娜的身体，胸前双峰随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着，白如凝脂的皮肤吹弹可破。碧雪自幼年8岁便跟在暗香身边，见证了她从一位青涩的出阁少女变成风花雪月之地的头牌。在一起6年时光如梭，转眼间，她的年华已在消逝，而碧雪的风貌却逐渐展露出来。
　　暗香内心里清楚，这望月楼里，即便将来存有变数，未来琢磨不定，但唯一能够算得上依赖的人，就只有这个跟着自己6年的碧雪。即便是跟着自己出入欢场，但说到底，碧雪还是一个纯絮善良的姑娘。
　　将碧雪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也许是碧雪那逐日增长的锋芒，让暗香隐秘的就起了这样的心思。而这也是暗香风华逝去之后的自保。
　　所以对于秋华第二次挂牌出阁的事情，暗香心底其实是有着各种猜忌的。
　　她不是不害怕春实就这样让她变成望月楼里的头牌，取代她的位置。
　　论样貌来说，秋华并不出彩，而论才艺来讲，她却又只懂抚琴，再无其他技艺。所以在此之前，暗香是从未将她放在眼里的。她对于暗香来说，毫无危险可言。
　　但昨日的初夜，她却被叫价到一万五千两。
　　这个价位在望月楼以往的历史中不算太高，但对于秋华这样一个毫无特点的人来说，就却是是有些高得离谱。
　　也许是春实暗中的手脚。暗香暗自想着。再纵观之前秋华的待遇，暗香不得不感到危机。

　　“暗香姑娘可不是一个喜好热闹之人。”不知何时，苏春实已然站立在她身旁。“看来秋华姑娘的琴声确实有点魅力。”
　　暗香听到这句话，回眸去看她。春实脸上印着淡淡的笑容，但眼眸是冷的，静静的看着舞台中央投入抚琴的女子。乐曲已由高亢转向低沉，看来是要结束了。
　　春实却忽然没来由的叹息一声。这样一声含有深意的叹息，让暗香着实一惊。静静等着春实的下文。半饷，春实缓慢而低沉的说道：“这望月楼里资历最老的一批人里，如今也就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对你还是有些旧情的，希望暗香姑娘珍惜。”声线放的很慢，仿佛真是有情义的，所以有些眷恋的姿态。
　　暗香听完心里一阵冷笑，但表面上却是一派讨好顺从的笑容：“多谢苏姐姐这么多年的照顾，妹妹自然是珍惜的。”
　　春实看着暗香这张漂亮依旧的脸，仿佛时间重回到了以前。

　　一楼的乐曲声戛然而止，打断了春实片刻的迷失。
　　她随即走下楼去，一楼渐渐的从静谧中恢复喧闹。
　　当她登台时，男人们的神智已经回了六七分。她便开诚布公的叫卖起秋华的初夜。
　　台下的男人们对秋华的第二次出阁感到疑惑，他们明明记得昨天夜里，秋华的初夜已经被人已一万五千两给买了去，而此刻却又公然出阁。
　　但他们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大厅后座已有一个沉稳的男声给出了价码：“一万五千两。”
　　还是一万五千两。众人吸气。这让三楼看戏的暗香也着实一惊，但定睛一看，却又了然。
　　叫价的人分明还是昨天夜里买走秋华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偶写滴好辛苦，看官们是否看滴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