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出阁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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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厢，春实刚准备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洗，将头上的金钗一一卸下，抬眼便看见站在身后定定看着镜中人的男子。
条件反射的起身，准备跪下的身躯被男人实实的扯住，僵在半空。
她起身也不是，跪下也不是。男人的手并不泻力，依旧扯住春实的手臂，眼睛看牢她，神色语气却是温和的：“说过多少次了，在这里不需要下跪，你才是这里最大的主子。而且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下跪。”
春实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是。”，男人这才轻轻松了手，带着些嗔怪的语气说：“你的手臂铁定又青了，记得要上药。”
“是。”春实又应了一句，这才想起秋华的事来。
“秋华她今天出阁。”
“你选的日子我很放心。”
“她被要价一万五千两白银。”
这时候男人转过身来，面色更加柔和，眼里带有一丝丝愉悦和赞扬，“春实你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任务和金钱双赢，再也不能找到比你更有本事的了。”
春实也只是一贯的平静冷言：“谢少主夸奖。”
“秋华她可知情，对此次的任务？”男人此刻已经来到春实面前，他身高高出春实许多，低下头去，却看到春实低着的头顶。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如同这夜色里如水的月色一样柔和。至少乍听上去如此，但春实却感受到她回答的分量，仅仅的几个字，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命运，一个风华正茂，却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人。多么的可悲。春华在心里暗自叹息，随后坚定的抬起头说：“她并不知情。”
“你有信心就好。”他说完就坐上梳妆台的椅子上，微微斜靠着台面，神色疲劳的闭上了眼睛。“望月楼有你主持，我很放心。”
秋华的厢房内，墙边一截红蜡燃烧着，火光跳跃，忽明忽暗。
秋华并未做声，她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离她几步之遥的男人的脸。
男人此刻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他似乎十分惬意悠闲的喝着茶。一袭白衣及一把看上去很名贵的宝剑。秋华暗自猜测着，他应该是习武之人。却为何流连于这种风花雪月的场合。
秋华过去见过太多太多有着欲望的男人。他们清一色的达官贵人，如同流连于花丛的蝴蝶。
可他却不同。他自身并未散发出太多的欲望，或者其他任何。他像是一片海水，深不见底的海水，但表面又是平静的。
室内的安静，与喧嚣的望月楼形成鲜明对比。但秋华并未觉着尴尬。她甚至有些享受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不用去解剖这个世界的情与欲。
男人静而缓慢的品完一杯茶，才开始有了交谈的欲望。
“好茶。”他赞道。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铭刻，仿佛声音里暗藏着力道。如同风一般卷进了秋华的耳里。
秋华笑起来。这茶是今早春实送来的。那时她就这样告诉她说：“今晚买你之人，必定是喜好这口碧螺春之人。”
现在想来，秋华有些佩服起春实的未卜先知。但她并未多说，起身默默为他沏上另一壶。
她看着蒸腾的白雾中，茶叶随着水一圈一圈打着转儿，而此刻，坐在桌边的男人却似在看她，脸的方向微微朝左偏。
秋华其实非常瘦弱，皮肤苍白。只有手指是修长而干净的。她低着摆弄着那壶茶，面对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十分平淡。
“你何时学琴的？”他问。
她低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似乎从未有人问起。自她来望月楼的那一天起，她就会弹琴。并弹得极好。起初她只是一个女童，跟随在各个容貌亮丽，身姿娇态的小姐身边。
但每每看到摆放在小姐阁中的琴，便会觉得亲切。
每位小姐出阁前都是会经过苏春实严格训练的。琴棋书画至少必挑一样。
很不巧的是，秋华服侍过的小姐中，却没有一人选择琴。那些小姐身材妙曼，习舞蹈自是不用说，再加上书法或者绘画，便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涵养及才艺双全。
每每小姐训练之时，她见识过那些如梦似幻的舞蹈，那些大气秉承的书法。但唯一能够让她动心的，却只有抚琴。
而自她真正当上小姐之后，她才被赐予了一把古琴。一首曲子弹下来浑然天成，连苏春实都赞叹不已。
“你想不起来了，是吗？”男人看见她有些困惑的表情问。
“抱歉。我记不起来了。”秋华一边将茶杯递过去，一边缓缓的无意识的渡步到琴边，只是轻轻一抚，清澈如同泉水的音符便流泻出来。
“你真的很有天赋。”男人不由赞许道。
秋华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你弹一首你喜欢的曲子吧。如果弹得够好，我便赎你回去。”男人继续品着茶，漫不经意的说着。
秋华有些犹豫的把手轻轻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弹好。又是否应该跟随着这个陌生人离开承载了太多她过往回忆的地方。在记忆里，苏春华一直都对她很好的。从当初为她起名，便引用了成语春华秋实来作为她们之间的联系。
原本一般望月楼收养的姑娘或者买来的姑娘，从她们进入望月楼的三个月后，便开始接客。她是见过那些人的生活的。她们被安排在望月楼二楼的集厅里，集厅里摆放了二三十张床，这二三十张床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稚嫩少女变成女人的年华岁月，它们就在这里，静默的看着这个集厅里所发生的一切。
望月楼的少女们，在这里，一张简陋的床上，与另一张床仅仅隔着一张布帘。她与男子初夜的疼痛，她的精血，她与一个个陌生男子之间的暧昧喘息……一切的一切全发生在这里。
陈旧的木床散发着情欲的味道和绝望的气息。
集厅里没有窗户，所以全天是黑暗的，仅靠微弱的烛光照亮。
秋华初来的时候，她并未与一并进来的少女一样被分配到集厅里，她起初被安排到后院的厨房，安排集厅的饮食。
也许是因为她不够漂亮，不够有姿色。她曾经这样想过。那时候她从未想过，今天会以这样一个小姐身份，住在望月楼里三楼的小姐房间，被一个女童所服侍着，以一万五千两的价格卖掉了自己的初夜。
她知道，比起那些集厅的少女们，她何其幸运。
而如今，她的生活也许将进入另外一段新的旅程。
她怔怔的想着，抬起的手始终未落。这里有着她太多无奈，绝望的回忆。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如此的依赖着这一切。
嘭的一声巨响，让秋华回到了现实。
桌对面坐着那个白衣男子，他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中忽明忽暗。
这是今晚她第一次这样直视客人的脸。
他有一对浓密的眉毛，如星辰般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秋华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仿佛他也在看着她，却又像是看着别的地方。没有焦点。
“他也许是……”秋华的心中如此猜测着，却见他霍然起身就往房门方向走去。步伐稳健，方向明确。
秋华还一时未能够理解出他突然的举动。直到他拉开木门，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她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离开。
“公子不听曲了？”秋华仍不住疑惑的问。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有些恐慌的，仿佛是他能够识得她的心思，然后决然离去。
如果他去向春实姐姐告个状，她知道下场会很惨。那些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往又一幕幕浮现脑海。秋华竭力在它们全部冒出之前抑制住自己的回忆。
但他并未回话，风一阵的绝尘而去。而陈旧的木门在他离开之时自动关闭。留下秋华一个人怔怔的面对满室的寂寞及绝望。这种滋味伴随着她的成长，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她比望月楼的很多人都似乎命好许多。
男人走出望月楼的瞬间，春实厢房里的黑窗边上便多出了一轮若隐若现的黑色人影，看不真切，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走了。”说完人影便消失了，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幻觉般。
春实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她暗地里皱了皱眉头，走到烛台前挑了挑烛火。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出阁夜（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