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宁泊远

1、出阁夜（1）

　　是夜，一个十分稀疏平常的夜晚，秋天包含着夏热的夜风及冬天的清寒一起卷入了望月楼的小隔间里。
　　“小姐可还需要再补补妆容？”一旁站立着的女童，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屋的漆黑静谧。秋华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身旁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摸样的少女。她的脸上带着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与懵懂。似乎是一朵开在黑夜的莲花，没有被淤泥所污染。
　　秋华就这样痴痴的盯着身边的女童看了好一阵。直到女童羞怯的打断了她的思绪。
　　秋华仍不住的叹了口气。她记得当年进入望月楼的时候，也大概是她这般年纪。不过是几年功夫，却让她在今夜觉得像是过完一生那样漫长。而她原本如同女童那般纯粹的眼眸，没有这世间的无奈，绝望，名利，情欲。一切的一切，都只有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干净得没有丝毫杂物的眼，又何时被如今的浑浊和绝望所替代。而这一刻，她似乎能够看见黑暗之中，命运的嘴脸正在幸灾乐祸的耻笑。
　　她闭了闭眼，就这样怔怔的坐在古琴前出了神。

　　此刻望月楼的一楼大厅里却是人声鼎沸的。
　　而望月楼是一家闻名于洛阳城大街小巷的青楼。这里夜夜笙箫，歌舞升平，不光是洛阳城里的每一个男人知晓，就连深入宅院的女子也不例外。这里不管外界的战争动乱，不管外界的饥荒困乏。每一天，只要当天边第一颗星星升起，它这个没有战乱，没有痛苦，没有贫困的的欲望世界便舒展开来。如同一朵只在夜里盛开的昙花，慢慢的铺平它的每片花瓣，每一条经络。
　　望月楼就如同它的名字般，让每个人心生向往。
　　它盛大的名气让人们忽略了它是何时兴起，又是如何兴起。这是一个迷，一个掩藏在盛大之下，无人知晓无人关注的谜。
　　而产生这个谜的人物此刻正在望月楼一楼大厅的舞台上巧言欢笑。她穿的贵气，不似别家老妪那般臃肿俗气，满手满眼的珠光宝气。她很瘦，身材纤长，看上起十分年轻，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一只优雅的猫一样慵懒迷人。她的眉眼上挑，神色里带着一丝妩媚。只要一丝的妩媚，便可让一般男人欲急渴求。
　　鲜少有人真正知道老妪的名字——苏春实，他们总是客气的喊她苏老板。鲜少有人能够在这样一个风花雪月的低俗场所得到这样敬仰的一个称号。
　　苏老板——这个名号似那些名门正派的商家那般。但对于苏春实来说，它只是一个称号。
　　如今，她穿着一声暗色的流苏袍站在舞台的中心，巧笑嫣然的对着台下无数张布满欲望的男人的脸，倾吐珠帘的说：叫价开始了！
　　台下的男人一瞬间从她的魅惑中拔出神思，想起了刚刚那个在台上低头抚琴的女人。
　　那个女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没有盈盈一握的身姿，她只是那样安静的端坐着，在认真的扶着一把琴。但琴声想起的那一刻，所有男人的心神便随着古琴中流泻而出的乐曲，被勾去了魂魄。
　　而此刻，那勾人心魂的乐曲似乎又幽幽的从远处传来。其中似乎夹杂着一声声少女娇羞浅笑，银铃一般，细不可闻。那些细微的浅笑似乎是从那乐曲里衍生而出。像一只只带有诱惑的手指，伸进男人的左胸室内，将他们的心脏狠狠一握。
　　“五百两。”后座一个男人暗哑的声音响起。
　　春实听见这个起价，不经挑眉。她很满意。她朝着角落里安排好的手下轻微颔首，然后微微抬起手中的屏扇笑了起来。相信今天秋华的叫价必定超过一万两。

　　秋华此刻怔愣的坐在暗隔内。这个暗隔，是望月楼专门为第一次估价待售还未挂牌的姑娘准备的休息室。对于姑娘们第一次公开表演，望月楼是有规矩的，表演完后必须进入暗隔。这样一来，即是听不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也无法由自己做主来挑选第一次卖身之人。
　　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一次身体与金钱的交易。谁出价越多，谁便可以获取。这里没有官场与贫民的身份悬殊，这里不去计较钱的由来，只要有足够多的钱。
　　而秋华曾无数次的进入过这个暗隔，曾作为女童身份，在一旁服侍即将出阁的姑娘，而如今，她也终究要走上这一步了。
　　“小姐，您被叫到一万了。”一旁女童的声音清脆，将秋华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你是如何听得见？”秋华知道这个暗隔是一个真真实实无孔而入的暗隔。不仅是光，连声音也无法穿透。
　　女童沉默着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在这里千万别让别人识破真实的你。记住。”最后一句她的语气下沉，极其严肃。
　　女童这才抬起了眼眸，发出纯粹明亮的光“小女记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水。”

　　这时，外面原本沸腾的要价声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诧异的回望那个刚刚出价一万五千两白银的人。而大厅里唯一不觉得惊讶是苏春实，甚至觉得轮到他叫出这个数字所消耗的时间有些过久了——十分钟，超过了她的预算。但这些心思都是一瞬之间的事情，随即她的笑容便向天底下所有老妪一样，对于自己家姑娘卖出了好价钱而笑的精明却又真真实实的的兴奋。
　　她站在舞台上远远的看向那个男人。他之前是未曾出没过此地的，一双剑眉下的眼睛漆黑但却平常，看不出任何端详。只有饱满的印堂让人感受到一点点王者霸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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