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三两事》秋小九

2、那些后来的故事

　　那些后来的故事

　　Sometimes your only available transportation is a leaf of faith.

　　一

　　这句话是我从Hanna的房间里看到的，大二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单人间，就好像每个人都背负着国家最高级的机密，不能够和别人分享一样。

　　我问过好多人，他们想了想，都说：“住在一起会影响的，再好的朋友也会没有友谊。”

　　好吧，我承认，这句话是真理。

　　再合拍也会发生摩擦，又因为没有切身利益的维系，所以会让那些怨愤很多时候连掩盖的心思都没有。

　　昨天和Hanna在学校里散步，我突然说，这一年，我似乎越来越学会了让步。不，或者这不是让步，而是一种带着息事宁人的退步。有一个从不认识的占卜师说，你要学会低头，不然总有一天，你的骄傲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我想她说得是对的，我已经在学着低头，学着道歉，学着约束自己的脾气，学着在生活面前再也不觉得我什么都有。

　　而且，见得越多，你会发现，其实你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有点难过，现在的你连你仅有的骄傲都要放弃了。

　　二

　　其实突然想写这些毫无出处的话，是因为刚刚和一个好朋友发生了争吵之后——哦，不，或者连争吵都算不上。

　　用她的话说，有的时候，我感觉我被你的言行冒犯了。

　　Sometimes,you offended me.

　　那个时候我们的手里还举着白葡萄酒，放在廉价的塑料杯里，完完全全美国人式的喝酒方式。我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暑假里约会的不顺。

　　我说，College prevents me to get married.

　　她突然开口，说完之后，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隐约有了察觉，所以，没有想象中的不知所措。然后我们就散了。

　　那天我没有回自己的宿舍，睡在了Hanna那里，那个精致的女孩子从床下面抽出了一张白色的毯子，把床让给了我。

　　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除去化妆品的样子，除了皮肤变得更加苍白之外，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没有戴隐形眼睛，而是真正的无框眼镜。

　　看着我一脸的惊讶，她耸肩：“你可能是第一个见到我这个样子的人。”

　　“你的父母呢？”

　　她白了我一眼，“当然不可能。”

　　哦，是的，我忘了，她是现在意义上真正的土豪，住在首尔寸土寸金的江北山上，曾经向我抱怨过某个韩国著名明星总是喜欢乱把自己的跑车停在他们家的车库前面，然后在五秒钟之内花掉过好多人一年的工资。

　　她坐在地上，整个人围在毯子里，说：“我觉得我们和她都没有错。只是我们需要变得更小心。”

　　是的，觉得被我冒犯了的朋友需要靠打工才能维持学费，家境离异，说起来又是一个心酸的故事。

　　我从来没有觉得因为这些我就看低过她，但是或许我冒犯她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平时并不太注意的言行。

　　三

　　不管在哪里，我唯一的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我不希望我的生活品质会因为坏境而下降。比如，不能因为远在异国见不到熟悉的朋友，或者说连约会都少有发生就从来不买面膜。从浴室走回房间的那段路上面一定要穿的是浴衣，毛巾是准备给房间内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变成了我妈嘴里那个“穷讲究”的人。

　　但是，我的穷讲究伤害了我身边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到。

　　我从来没有想到，是因为就像我们在争吵之前我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一样，你是我交过的第一个这样的朋友。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会在我痛经的时候，冒着大雨给我送粥，但是却又在我们想要一起聊天的时候冷冰冰的告诉我她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的朋友们她们又天真又美好，从来不懂怎么下厨，当然，她们也从来没有为此烦恼过。有的人将厨艺当做一种可笑的爱好，因为多出了一点汗就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新添的兴趣。她们健谈，她们和我一样善于伪装，善于遗忘，她们从来不会因为受到冒犯而直言不讳，她们会小心翼翼地发一些似是而非的句子，让你慢慢感受，如果感受不出来又怎么办呢，哦，没关系，交给时间就好。

　　她们都像我一样，又作又矫情。

　　每次短信微信微博人人facebook都在告诉每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其实过得很好。

　　可是呢，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一年有几个感恩节能够让我飞去芝加哥玩儿呢，一年又有几个暑假让人能够把时间永远停在意大利呢。

　　更多的时候，你没有看到的，都是做不完的实验，完全不好笑的美国笑话，写不完的作业，哦，还有花着钱买来的paper due。

　　可是，就连和我最亲近的朋友，都以为我过得又轻松又愉快。

　　她冷冰冰的在黑暗里端着酒，告诉我我伪装起来的快乐刺痛了她。她觉得我还不够努力，我只是在satisfy myself，但是很明显，她期待的是 sacrificing myself。

　　知道了这个理由之后，我突然觉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至少我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因为压力而不停掉落的头发留在角落就好，每天早上提前起来半个小时，眼线和蒲公英粉很明显能够让人变得更加光鲜亮丽起来。

　　四

　　我讨厌连续两天穿同样的衣服，那样会让我的情绪停留在昨天。

　　我已经和那个朋友道歉，我告诉她她对于我有多么重要——就像是为你的人生观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样。原来你可以不必活得这样轻浮，轻佻地告诉每个人你的快乐，而是一种严肃认真，踏实的活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做自己，习惯孤独，忍受孤独。

　　但是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就算这扇大门已经打开，我也永远都不会踏进去一步。

　　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关上门一个人发奋学习然后打开门告诉别人其实我学得非常轻松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告诉每个人，我能够处理好这一切，我没有烦恼，哦，我有烦恼，大概就是不知道晚上吃中国菜好还是日本菜。

　　我讨厌孤独，所以我喜欢在我有限的能力内，让我活得呼朋唤友，不醉不归。

　　没有什么是不能够隐藏的，所有的压力，所有的不愉快，所有对世事的不满，都是能够在第二天化作云淡风轻，你要做的只是换一件衣服而已。

　　我想，这是我的哲学。

　　五

　　我曾经想过告诉她，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活得比我轻佻，比我善于伪装的人大有人在。

　　我们的轻佻，以及你的严肃，不过是对待生活不同的看法。

　　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大于严肃认真的思索的，我希望我生命中的大笑多余永远绷着脸的严肃。

　　我们都没错，可是，我选择了道歉，我想对于自己而言，这种道歉并不代表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是生活在给我上另外一课，我们需要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在不要让自己的悲伤影响到旁人的快乐的同时，也不要让自己的快乐击碎了旁人的悲伤。

　　六

　　我希望，在日后别人想起我的时候，我不是狼狈的，不是严肃的，是永远光鲜亮丽的，是笑着的，是快乐的，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