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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Ocean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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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中午下完课,去Benjis吃饭,Hanna从后面拍了我一下,她穿着黑色的大衣,长长的,一直垂到脚落,黑色的丝袜,黑色的平底鞋。她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以来最羡慕的一个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家境优越,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她揉了一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微微勾起来往上翘的眼线,她说,我祖父昨晚上去世了。

      我想起昨晚上我给她发的一条微信,她至今没有回。

      原来是这样。

      我说,I‘m sorry.

      她耸耸肩,转过头,用流利的英文对柜台前的大叔说,Could i have the chicken bowl ple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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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nna是个韩国人,但是她不符合我对韩国人的所有感觉。每次我和她争的赤耳面红的时候,我总是以“You speak English perfectly"作为最后论调。

      她总是会笑起来,一般右手都会拿着一根烟,慢悠悠地抽一口,然后懒洋洋地说:you know how much I paid for it.

      她和我说过,她是如何学习英语的。

      我忘了我和她是怎么成为在大学里几乎算得上最贴心的朋友的了。我所在的这所大学,几乎没有亚洲人,中国人可以用十根手指数完,因为人少,所以更显得个性千奇百怪,我在一开始曾经尝试着去忍受,想着朋友之间总是需要磨合,但是最终以失败告终。

      我记得是Hanna先管我要了电话号码,在我背着书包匆匆回寝室打算午睡一会儿就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她拦下我,问我可不可以给她我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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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快要一年,在出国前,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国家到底会是怎么样的。我看过在所有社交网站上大家写出来的心得与经验贴,然后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三四分,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所有的阅读都不如自己亲自来体验。

      我是2012年8月21号到的美国,中间在洛杉矶转的机,洛杉矶的航站楼大得惊人,足足有二十多个。我记得我是在8号航站楼下的飞机,一路拖着两个大红色的箱子入了海关,等到再次托运行李完成后,整个人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那个时候,我是第二次开始想家。

      第一次是坐在飞机上,当飞机飞入美国境内的时候,空姐用流利的中英文分别告诉乘客时。我拿着笔,小心翼翼地填着入境记录卡,生怕填错了会让我的求学之旅从一开始就止步。那个时候听到了广播,当时手一顿,心里面的感觉酸酸涩涩的,形容不出来。

      再后来,寒假回去,寒假回来,飞机做了好几次,大概空姐在播放这段录音的时候我正在呼呼大睡,再也没有注意过。

      第一次总是这样可贵,才让人能够念念不忘到现在。

      到了学校之后,就是各种紧张的orientations,国际生的,新生的,最可怕的是学校传统的荒野求生,我们被发配到新墨西哥州的某个部落里帮助那里的孩子学习,那段时间,我和美国人一起睡过树上,田野里,甚至有一次醒来后一个美国人告诉我,半夜里来了几只野狗,但是被他们赶走了。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所谓的美国式疯狂。他们可以徒步行走四个小时,只为了一个小镇上的冰淇淋,穿过田野,穿过坟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就可以一路唱歌一路拍照的行走。

      我踉踉跄跄的和一个叫伊丽莎白的女孩子跟在后面,用结结巴巴地英语和她聊天,因为害怕,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就算后脚跟已经磨破了我也不敢掉队。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忍不住给父母打了电话,我记得自己坐在离美国人篝火燃起来的地方远远的,大声地说着中文,我告诉他们,我已经足足三天没有说过一句中文了,我说,我恨死这个鬼地方了,我说,这简直就算脱离了人类文明。

      后来,在这些orientation结束后,我总算明白了当年leader在orientation中说过的,you guys will miss our priddy是什么意思。

      我选择的前两个月的课程是女权,在选课前,我抱着雄心壮志,或者和我一样选这么课的人都是这样,根本不懂什么是女权,但是总是觉得”That's amazing!",所以才加入了这门课程。

      女权课上有十六个人,全部是女孩子,白人黑人都有,唯一只有我一个亚洲人,唯一一个国际生。

      所以我在这门课上显得格外不合群。

      我的第一个月的教授是一位热情但是要求非常严格的黑人教授,她总是穿着各式各样好看的裙子大声地叫我们如何骂美国式的脏话,她说Eminem的歌词里全都是对女性的歧视,她告诉我们各种女权的起源,从最激进的法国,到最保守的非洲部落。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了解曾经我梦想了一个暑假的女权被剥皮拆骨之后最血腥也最原始的模样,第一代女权运动者曾经为了能够拥有选举权er而选择以流产作为抗议,我记得我当时读到这几行字的时候,反复查验单词,以确定自己真的理解正确。

      这是我在这一年中最痛苦的一个月,女权是一门格外生涩的课程,就连美国人都要花上四五个小时才能读完每天的阅读,而我更是将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图书馆,但是就算是这样,付出和回报也几乎并不平等。我记得第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教授的邮件,她告诉我我上课发言并不积极,已经被扣掉了许多participation的分数,她告诉我,我的essay写得并不尽如人意,分数简直让我自己都不能直视。

      我至今还记得在上课后的第一个周五自己是怎么过的,我的室友和别人开开心心跑去party了,因为她选了一门出奇轻松的课,而我一个人吃力地写完了四五页的论文,抱着电脑去writing center请人帮助修改,刚刚上交完吃完晚饭回来就看到这样的邮件。

      我当时似乎没有哭,只是安慰自己,总会好的,总会好的。

      我第二个星期一去了教授的office hour,我腼腆而愧疚的向她道歉,我说我是国际生,可不可以宽容一点。

      她一边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打着字,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看我一眼,然后对我说,没有借口,留在我的课里就得接受我的规矩,要么你就换课。

      这已经是第二周,早过了换课的时间,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只能慢慢熬过去。

      那一个月是过得最漫长的一个月,我无法和室友相处得很好,我没有精力去发展新的友谊,我甚至连给高中同学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还记得是一个中午,我刚刚下完课,下午还有lab meeting,我接到了高中好友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时间,她想和人说说话,我记得我一边往宿舍楼走,一边哇的就哭了出来,我说我有,我和她抱怨起我有多恨我现在的生活,我说我想去个中国人多一点的学校,我说我恨死了天天说英语,我说我好想你。

      然后呢,抱怨完之后我们之间终究隔得太远,彼此的生活已经是不能触摸的未知,有的难过和伤心用语言从来无法描述,再痛过之后的书写也失去了原本的力度。我曾经以为我会死在这门课上,但是我还是平平安安的度过去了,我换了宿舍,和曾经的室友形同路人,我换了新的朋友,一点一点的去适应他们,我开始慢慢尝试着更多的使用英语,越来越多的人表扬我,他们说,你的英语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这个时候,我都会说,那真是太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you know how much i paid for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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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Hanna真正亲近起来是一次大家约着一起喝酒,因为是过节,许多美国人都不在学校里了,整个校园空荡荡的,她抱着四五瓶红酒威士忌来找我,还有别的几个女孩,问我们去不去喝一杯。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玩着游戏慢悠悠的喝,直到最后,很多人都渐渐退出,有的回去睡觉,有的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只有我和她。

      我记得自己从沙发上滚到地板上,躺着看着她,和她一起醉醺醺的骂着脏话。

      我们后来说了很多,她的过去,我的过去,她的未来,我的未来,唯一没有说现在。

      我记得我说,现在,我的一切都像是一坨狗屎。

      她跳起来,狠狠亲了我一口,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再接着,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们一起吃饭,有空的时候一起hang out,去Walmart买各种奇怪的游戏一起玩,或者在周五下午跑去downtown买一杯bubble tea,坐在路边晒太阳和chill。

      我告诉她我有多希望自己能够在我最难过的那前两个月遇到她,她说,她那个时候总是坐在宿舍前面抽烟,我明明可以过去找她。

      我讽刺她,我说你那个时候戴着个黑黑的大墨镜,一脸的别靠近我,别喝我说话。

      她说要尝一下我的bubble tea,一边反驳,她说自己从来都很友好。

      我觉得生活已经在渐渐好起来,但是我也知道,现在我满足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我真正在国内时幻想过满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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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Hanna,不管英语说得有多么流利,她依旧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就像我,不管如何刻意的模仿着身边的人,我依旧不可能和他们一样。

      这个最好的国家它是如此的开放,它的子民友好却又陌生,他们友好,是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你永远不可能彻彻底底地拥有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他们陌生,是因为他们总是带给你你无法模仿的一切。

      已经一年过去了,我抱怨过美国人可真傻,美国的食物真难吃,美国的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可是,我又是如此疯狂的嫉妒着他们,以一种只有我自己才明白的方式。

      我也想要有不知道目的地但是却可以随时出发的勇气,我也想要有看到喜欢的人就立刻告诉他,去追求他的毅力,我也想要像他们一样觉得成绩不是唯一,我也想要在party上大醉一场,然后不知道从谁的床上醒过来。

      但是,所有的想要都会望而止步,我真正会做的不过是站在一旁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他们,然后转过头,接着过自己的生活。

      Hanna总是喜欢放一首歌,是lana的without you.

      那个女人总是在唱:

      Everything I want I have

      Money, notoriety and rivieras.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国家里,花着不是自己的金钱,挥霍着自己的,却无法把握的青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Ocean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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