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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狼狈之情 ...

  •   入夜时分,万籁俱静。罗骞此时成了周家说话的人,他原是要送我先回家中,但我不愿此时离开周长治,他无法之下,便又说他会在周长治门口守着,让我们先下去进去问题着。于是我们便在客房中歇了下来。

      客房外有一方假山,在月夜下嶙峋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鬼怪。
      我与君竹熄了灯躺在床上,睁着双眼,静静的等待着。
      房中桌上案几上,原本焚香的金兽此时不若往日般吞吐香雾,而是冰冷冷的立于月光之中,在黑暗闪着有一丝隐隐的光泽。

      仿佛是夜最深最沉的那一刻,君竹突然坐了起来,我一慌,忙着也坐起,低声问道:“怎么?”
      暗夜里,看不见君竹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搂了搂我后,转身下床,一边低低说道:“来了!空气中有血腥味。”顿了顿,他轻声说道“阿繁,你在此处别动,有罗将军在应该是无碍的。我先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他应是看不见的,便轻轻的嗯了一声,感觉他已走到了房中央,连忙将床上的锦被往身上拥了拥。
      门被轻轻拉开,露出了满天繁星晦涩的光茫。君竹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寂静,寂静,我竖着耳朵,但满耳仍是这无边而死沉的寂静。数着自己的心跳,想像着此时的情形。寂静加剧了恐慌,压得心脏急剧的跳动。
      我想了想,慢慢的爬下的床,却在脚刚汲上鞋的那一刹那,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我全身一抖,顿几乎瘫坐在了地上。

      这时,却有一只手横空伸了过来,将我稳稳的扶了起来。我心中一颤,几乎尖叫出声来,但耳边,却有一声叹若有似无的轻轻传来。

      那双有力的手仍扶着我,心渐渐安了下来。待到他将我扶好站稳,那手顿了一顿,便轻轻的将我放了开来。
      即便黑暗,我仍能感觉他的眼神像有形的绳子,将我捆的细细密密。

      我不自然的哼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怕了,你别担心。”嘴唇有些发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干干的笑了笑,说道:“这么暗,也不算是见到。我们没有毁约是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轻轻说道“我不怕了,你,走吧。”
      许久许久,身旁传来一句淡淡的“唔。”
      房中的烛火突然明了起来,而在我身边,早已是毫无他的身影。

      我定了定神,走出了房门。周长治房前此时房门大敞着,温暖的灯火静静的流淌了出来。我拿上外衣,披上后急急的走了过去。
      未到房前,便听见一道低沉,悲伤的女声,夹着这轻风轻竹叶轻轻的沙沙声响淡淡传来。

      我走进了门中,眼前却是一副奇异的景像。一只人形的大蝙蝠僵硬的双手捂着双眼,倒在血泊之中,此刻似乎是已死去。而窗前立着的女子,虽说称不上美貌,但此时的一身白衣,却衬得她清丽的像朵林中溪边玉立的山花。
      只那白衣上一抹溅过的血痕,触目惊心的像一束山杏,衬得那女子嘴角无一丝血色。

      我怔了怔,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发现房中,罗骞淡淡的靠着木案站着,阿福抖抖索索的立在灯旁,而君竹此刻迎了上来,轻轻拥着我站定。
      我心中疑惑,却未发出声来,房中其它三人此时都在侧耳细听那女子说话,那悲伤的声音,让我吞了下了欲问的话语,也如他们一样,细细的聆听。

      “在狼群中,我倍受岐视。都说自古狈成精成妖的不多,便传言说狈是那传说中的神物,因本数不多,便成精的也就不多。但,若我是狈,那我的母亲,也应是狈吧?可是,错了,错了,这此人间传言全都错了!”她闭了闭眼,泪顺着脸淌下。
      “我的母亲,它也是一只狼,一只狼群里,弱小的母狼!”

      人世间传言,狼与狈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他们相互合作,互嬴互利。但今夜听着这狈妖细细说来,我却在愣然中发现,原来狈与狼,竟是同一种生物,只不过,可怜的是,狈,却是畸形的狼,生下来,便前肢无力,不能独立捕食的狼。
      她的母亲,是狼群中较为瘦小的一只,母亲怀着她时,因狼群遭人群围攻,死了不少壮硕的公狼。加之冬天又至,食物渐渐希少。营养不良促使她生下时便带着天生的畴形。
      若这瘦弱的生命在寒冬的最大的那场暴雪中死去,也便解释了为什么狈总是极少的缘故。但毕竟,她还是挨过来了。
      春天来时,原本庞大的狼群此时零仃的有些可怜。那畴形的狈混于其间,却是时时遭受了无数的白眼:不能捕食,又费食粮——哪怕是,她已吃的极少极少,瘦得像她本已瘦弱的母亲身后一抹影子。
      “狼群并不把我算在分配猎物的范围之内,母亲从她的微小一份肉里,分出了一点给我。我们都很瘦,瘦的像山间的一阵轻风都能将我们吹倒。我很饿,我想母亲一定也是。在最饥饿时我咬自己的畴形的前爪,咬得破败不堪,吸吮那一点点流出来的血。我恨,我恨我为什么没有一对有力的前爪……
      直到,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他!
      他是一只流浪的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离开了原来的狼群。他想加入我们的群体,但头狼不肯,于是他但远远的尾随着我们,夜间时便睡在我们周围,寻求着狼群的庇护。
      直到有一天,夏天要来的前一天,母亲,母亲终于……没了。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我被驱离了狼群。那天的傍晚,天边红透了的晚霞,我守着母亲的尸体,看着狼群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畴形的双腿,根本跟不上他们……”

      女子嗓音中含着一抹哽咽,却一个吞吐强压了下去。慢慢的,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像是从冰天雪地,到了阳春三月,东风夜放花千树般的欣荣——她似乎是想起了,生命中,那最为美好的时光!

      “在我快要绝望之时,他来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我,慢慢的俯下身来,默默的等着我,让我把前爪搭在了他的背上。
      从此,我从母亲的影子,变成了他的影子!狼狈为奸,呵,我们过上了狼狈为奸的生活:一起去偷羊,一起去猎物。狼群的压迫感在我身上慢慢消失,他努力猎来的肉,总是将最好的那大半分给我。我比先时胖了些,更高兴了些。
      有一阵子,像开了窍般,我意识到我和他们其它狼不同的地方,是,我是畸形,但我很聪明,我会做不留痕迹的陷井,将猎物陷于其间。
      我们开始不愁吃食,静心修炼。
      山中岁月,四时风景,一次又一次的叶红,一次又一次的雪落……终于,我们一起修成了人形!
      而最最最让我开心的是,修成人形时,我的前爪,不,我的手,它是正常的!我不畸形了!这困扰了我几近一世的问题,它在我拥有人形之时,竟迎刃而解!
      那时的我,多么幸福?身边有他,有着齐整的身形,而遗弃我的那个狼群,哼,早便不知道消失在那山林中的哪个角落了!
      他常说,是托我的福,他才能成妖,才能有人形。他待我很好,他待我真好呀!
      ……可是,可是……”
      她目光一转,恨恨的盯向地上血泊中的人型蝙蝠,半晌,低下了头,蹲下了身子,默默的抱着膝,将脸埋在膝上,浑身颤抖,似乎正在强忍着却又止不住悲伤的痛哭。

      我抬起头惊诧的望着君竹,君竹转向我,淡淡的笑了笑,轻轻在我耳边说道:“是她最后给那蝙蝠致命一击的。”
      还尚未转过念来,却是罗骞开口说道:
      “即便你与他虚与委蛇,但不可否认的却是无数人命死在了你们手上。”
      他顿了顿后又说道:
      “也罢,我今晚便送你个人情,不抓于你,但地府那边是否放过你,却看你的聪明才智能否逃过这一劫数了!只是,若让我发现,你还在伤人性命,吸人精魂赖以提升功力,却也别小看了我阿修罗一族之能耐。天涯海角,想跑,却是不易的。”

      罗骞说完,背过了身去。君竹拥着我便要回房,我似乎察觉哪里不对,却又难以言明,回过头看向后方之时,却是那白衣狈妖站了起来,身着罗骞福了一福,便消失了踪影……

      不知不觉,重阳将至,周家院子里满院的菊花盛开。一缕缕淡淡冷得萦绕空气里,衬的黑瓦白墙,深山古井,更加冷幽。
      因周长治还未醒来,不便就这么回去,我与君竹便在周家客房中住了下来,等他醒时再做打算。
      周久安亦每天都来探周长治。只是因近了重阳,店中还有许多事务需得有人处理着。于是每日里他疲于奔波,两头兼顾。我看在眼中,便也常常与他探讨着节日中的经营之务,也好替他分担一些。
      不知不觉,三日已过。这三日里,周长治一直昏睡不醒。
      而那日过后,罗骞早不见了踪影。那人形蝙蝠更是被抹的一干二净。我去周长治房中探望之时,更是连一抹血腥之味都未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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