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志异》扬夏summer

45、猫妖肥肥

　　我安心的舒了口气，便放她回了屋中，这屋子，是我梦中的景致，竟全送予了清浅！我抬起头望向君竹正要微笑，突然那院子中，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与君竹对望一眼，他绕过我向外走去，我想了想，屋中并未有事，便也跟着出了去。
　　打开门一看，却是满额大汗的周长治。
　　我奇怪的看着他，他也急切的望着我们：“怎么了？”我问道。
　　“白落英，她死了！”他轻声说道。
　　我一吓，连忙问道：“为何？”一时犹豫，便拉着他们，在桂花树下坐了下来。
　　“我们便在此处说吧？”
　　他回头看了看屋中，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我听她家中人言，说是家中闹起了妖怪！几天前，每逢夜中，便有巨兽蹲立于他窗前，白小姐害怕，便多叫了几名丫鬟一起陪睡，谁知，那巨兽仍是来了，每夜有人在窗前唤那白小姐姓名，说是要她赔命来，丫鬟们俱是沉睡不醒！
　　那白小姐又惊又恐，夜里睡时，都携着一枝锋利大剪子。前天夜里，恍惚之间，惊觉有那怪物竟到床前，白小姐惊吓之中，竟提起勇气，以那大剪刺向怪物，怪物怪叫一声逃遁。白日里一看，竟是一滩血迹与一截白猫尾！”

　　说到这里，周长治抬头看了看我们，我心中一紧，白色猫尾，难道是肥肥？
　　“原以为至此，那怪物应是怕了，便再无事，可直至今晨，陪睡丫鬟醒来，发现那白小姐怀中抱着一枚染了血的风筝，竟已死去多时。”

　　我艰难的开口问道：“是被那巨兽……？”
　　周长治却缓缓摇着头说道：“是自尽。大剪子划破了手碗，风筝上的血都是从手碗中流下的。据说面容平和，不曾挣扎。”
　　低下头沉思时，身边君竹问道：“那现如今是如何处置？”
　　“白老爷白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力憔悴，却也是强打了精神处理着后事，我家堂弟这会儿也去帮忙了。虽还未过门，但他却早看做自家媳妇，只怕是此时心中亦是难以言清。阿繁，此事？”
　　我摇摇头。“只怕要等肥肥归家才知晓了。”
　　周长治又问道：“那大白猫确是猫妖？”
　　“肥肥修炼多年，它在韦家二十多年，早不是寻常家猫能活的寿命了！只是还尚未得人身，灵性什么的，却是极富的。否则怎么与狡猾的胡八道成了朋友。”君竹说道。
　　周长治点点头。

　　肥肥一向神出鬼没，这会儿特地寻它更是遍寻不至。或者跟着胡八道去了他的老巢也不定。而我们并未将白小姐死讯告诉韦期，他这几日又因得了新居，酸秀才性情冒了上来，每日拉着清浅观瀑吟诗，也并未注意到肥肥已几天未归。

　　转眼已是八月十四，因是临了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热闹非凡，有几家里从十四天始便开始放炮竹。
　　豆丁天天里在门口站了，看着临家的大孩子们放着炮竹，待那一片噼里啪啦响声过后，他便迈着小脚丫，在那一片破碎了一地的红纸中寻那未燃着的小炮竹，悄悄的放进兜中，不让我发现。
　　我因念着放炮竹危险并不让他去放，于是他攒到一二十枚后便掖着寻君竹，两人一起到后山的空地中偷偷的放：
　　君竹拿着炮，豆丁颤悠悠的点燃后，君竹再迅速的扔出去。有时扔进了小溪里，炸得豆丁身上一片水渍，他却还是乐不疲此，笑吱吱的，像只快乐的小花狸猫。
　　虽说他是瞒着我，但因君竹看着的关系，我便也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俩玩去。

　　这天下午，他俩又去了后山小径上的秘密基地。我闲坐在书房中翻一本书，突然听到院子中传来周长治声：“阿繁，阿繁，快来替我剪几枝桂花。”

　　我抬头看了眼清浅韦期，他们正在画中耳鬓厮磨，似乎未在意周长治叫唤。
　　因这八月本是桂树开花的好时期，而我家桂树又因我关系，开的是累累满满，这几日里，上门要折几枝桂花的邻里们陆续登门，或是要做酒酿汤圆，或是要插了瓶用。我一一签应，都捡了大枝的剪了送去。
　　所幸，他们也并不是时时上门，竟也未看出，那花枝上花朵竟是剪之不尽，还是繁密无比。

　　我取了剪子，走进院子，周长治立于桂花树下。我抬头看他，已入秋季，山中早已不似暑季炎热，而他此时身上白衫竟些许湿漉的贴在了身上，怕是一路疾走面来的。
　　我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
　　“白家停尸三天，原定是今日下葬！”他苦笑的看了看我。“但昨夜，却又生了事非！”

　　细听他说来，原来是昨夜时便是守灵的最后一夜，因白老爷白夫人哭累了，又因着年老怕受不住，便都让下人们架着下去歇了。
　　于是这天夜时，灵堂前便只余下小姐的贴身丫鬟并一个看门的小厮守着。

　　到了下半夜时，万籁俱静，那小厮因守了三天，并无大事，又是困倦，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丫鬟因平日里，小姐分外照顾，情同姐妹，此时也是心中悲悸，只顾埋头低低的哭着。于是谁也没注意到，这时，竟有一抹白色身影掠过围墙，轻轻跃入大厅，这会儿正轻轻的站在那未合上的棺材前。

　　不用说，就是那大白猫肥肥了！

　　也不知肥肥意欲何为，只见它探着脸凑进白落英身前，瞪着白落英僵白的脸，半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确定她是否真的死去。
　　而那痛哭的丫鬟这时恰好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这个模样，登时吓的哭出声来。而就在此时，白落英那死后一直紧闭的双眼竟刷的睁了开，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此时无论感情再是深厚，丫鬟还是被深深的惊吓了，她颤抖着想要直起身来，跑出堂去，而双脚竟迈不开来，想说话，也是半晌没有发出声来，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家小姐这么蹦蹦跳跳的跃出了棺材，惨白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向她跳了过来！

　　眼看着那僵硬灰白的指尖就要触到脸了了，那惊吓过度的丫鬟终于找回了声音，一声音惨叫，将那看门的小厮生生从凳子上吓落了地，待他爬起来时，小姐尸体已快扑上了那小丫鬟！小厮也吓呆了，幸还能动弹，一阵乱摸之后，终于摸到了手边的铜锣，乒乒乓乓顿时敲开，顿时惊动了整个院子！

　　而那边，那丫鬟极度惊吓之中，竟软软的瘫下了身子，晕了过去，居然逃过了一劫！

　　那白落英诈了尸，早不用去论什么智力，她见不见了眼前之人，亦不能低头，便转了一个身，向那小厮扑去！小厮灵敏，左躲右藏，一时未被她抓着。
　　这时，那内宅里却哗啦啦的跑出了一堆人来，原来是被铜锣惊醒了的，一并拥在了那堂中，竟都成了白落英目标，一时间，惨叫连连鸡飞狗跳，众人并着一尸绕着整个大厅跑的跑，追的追了起来！

　　奔跑中，你搡我推，这个被那个拌了脚，那个被这人踩了腰，这时分早没了长幼尊卑，人人都想着自己保命要紧，这时，最体力不济而被拉在后头的竟是这几日里最为悲伤的白老爷！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一蹦一蹦的向自己跃来，吓的浑身颤抖，却又拼了命的向身后的柱子躲去，身下竟顿时滩出一圈水渍……

　　眼看着不济，就要被扑上之时，天见可怜，一声雄鸡打鸣惊破暗夜，一缕阳光跃上了围墙上黑瓦头，白落英直直向前扑去，竟死死抱住了白夫人身旁的大木柱子！

　　终于，一切安静了下来！

　　听周长治说完，我竟吓出了一身冷汗，拿着大剪子的手此刻也忍不住轻轻颤抖。周长治轻轻接过我手中的剪子放在石桌前，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我轻轻扶着石桌，撑住了身子，桂花枝间泄下的暖阳，照得有点头晕目眩。
　　一抬头，抬起手正要遮住眼前光线时，突然发现屋前的围墙上，踮着脚尖顺着一溜围墙走过的，正是那大白猫肥肥。而此时，平日里，它威风在身后摇摆的尾巴也只剩下了小小的一截。

　　我眯着双眼目光顺着它的动作轻轻移动，周长治似乎发现了我在看什么，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顿时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深深的排出了口浊气，开口唤到：“肥肥，过来！”
　　大白猫抬起脸看我，两只晶莹的眸子在阳光下晶亮的不能直视。听到我唤它，它瞄了声，打了个哈欠，便灵动的跃下了墙，走到我身边来。

　　我也在石凳子上坐下，拎起它的脖子，将它拢在了膝上，一边摸着它的背，一边轻轻的问道：“肥肥，那白家小姐死了，你知不知道？”

　　顿时，大白猫在我手下炸了毛，它转过头，冷冷的盯着我。
　　手上动作没有放松，我还是一下一下抚着它的顺毛，也深深看着它。
　　它目光中的冰冷，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融化退去。突然它又张开嘴，打了个大哈欠，一下子跃下了我的腿，向前跑去，却在跑了五六步远后，又停下了身，回头看着我。
　　“你是让我在这里等你？”我不确定的轻轻问道。它喵了一声，扭头便跃上了墙头，走了。

　　抬头看了看周长治，他也看了看我，我们相视苦笑。

　　不一会儿，肥肥没回来，倒是君竹走了进来。说是阿绣将豆丁留下吃月饼了，他便先回来瞧瞧我。看着我与周长治在桂花树下相看两相愁，便也在一旁坐下，听我们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怕是去找胡八道当翻译去了！”君竹听完后笑着说道。
　　我心中一动，也忍不住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