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捞尸 ...
-
“他死了。”我平静的说道。
我面前的白落英突然静止成了一尊雕像,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淡然的回望着她。
“你知道韦生抱信柱的故事么?也许因他也姓韦,居然竟上演了一样的故事。他为了等你一直侯在河岸,却被涨潮的江水淹没。”我盯着她的双眼,宣判一般的告诉她:“你为着一个镜花水月,一个不爱你的人,失去了一个深爱着你,信守与你承诺的人。你的人生,太可怜了。”
白落英激烈的摇着头,眼泪纷飞,一时间竟不能成语,握成拳的手被死死咬到口中,她缓缓的转向周长治,周长治第一次正视着她的眼睛,却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突然一声惨叫扬起,白落英转身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我抬头对周长治说:“让阿福送她回去吧!”他额首,也转身跟了出去。
整个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余茶香袅袅,盘旋着隐入空气中。
我走近清浅画前。
此时韦期背对着我们静静的伫立在花树底下,清浅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我。
我冲她挥了挥手,我想,韦期需要时间沉淀下情绪。
但,只是很短很短的一会儿,韦期回过了头来,他脸上扯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着我与君竹躹了一躬:“多谢……多谢……”却似乎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韦期,你的尸首呢?”我淡淡的问道。
他怔了怔,苦笑着说道:“无关紧要了罢,只是一身皮囊罢了!”
“怎么会无关?若你尸首不全,便……便……”清浅喊到,却便不下去。我看着那女子急着发红的脸,突然心中了然。看着韦期一脸心如死灰,却也替她着急。
“韦公子,你是怕找着尸首,让白小姐心中坐定你为她而死,而于心不安么?”我轻声问道。
韦期嗫嚅了半晌,低低的说道:“她,她也并不是……她也很可怜,不必因我之死而念念难以忘怀了。”
我心中叹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急得脸上要烧出烈焰的清浅,
“不若你告知我一声,我们偷偷将它捞起安葬,不惊动旁人你看可好?”
那边韦期还在思索,周长治起大步走了进来,朗声说道:“韦公子放心,这事交给我,确信不会让你所识之人知晓。”
韦期看向周长治,倒也没有什么不自在,思索了一翻,感激的说道:“有劳了!否则我也于心难安。”他羞涩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尸首,却是贴在了那摆渡的船底。”
周长治这事处理的干净利落,以原摆渡船老旧之故,捐了一艘不知从哪弄来的现成新船,很快便下了水,至于旧船,让几个外乡人抬了,韦期尸首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放置去了旧船中。我们原是要立个坟,韦期表示并不用太麻烦,最后还是清浅淡淡的说,不如就置口棺材,放到她墓中好了。
韦期有些顾虑,表示占了她的画,又占了她的墓,难免坏了她姑娘家的名声,不是君子所为。
我有些头痛,这位兄弟,首先是人家也愿意让你占啊!当下不顾他反对,直接表示放入清浅墓中。
于是一天后一口棺木盛着韦期尸首在天黑时分被送入了清浅墓中。
这晚,周长治来过家中后,君竹跟着一道去了帮忙。他俩皆说尸首被泡坏了,并不好看,“阿繁在家中呆着罢,不要跟着去了。”
我点点头。
而韦期却也从画中走出来,顶着一身湿漉漉要跟着去。我心中替那些外乡人担忧,要是知晓了这尸首的鬼魂也跟着一起来鼓劲了,不知会不会吓出病来。
闲闲的吃着周长治顺来的糕点,一边看着画上焦急的清浅乐呵。清浅甩给我个大白眼,气急败坏的问道:“笑什么?”
“我笑不行么?有人春心动了,还不让我一笑?”我捏着点心,依旧没心没肺的乐呵。突然想起一事,板直了身子问道:“你说他那尸首若不捞出,会如何?”
清浅抿了抿嘴:“尸首若没下地安葬,便是枉死之人,不待等到头七,魂魄却是要即刻被鬼差带走的。”
我心中一紧,不要说不待等到头七,这已经是第六日,无论是否枉死,明日里鬼差就要来拿人了。
眼前清浅含泪看着我,眼神中话语无数,但不消她说,我亦明白,只是……
“清浅,你当日为何未被鬼差拘走?”
清浅怔住了,仿佛过了很久,她才哽咽的说道:“我当日,我当日……”她抹了抹泪水,缓缓道来:“因我是病死,头七之日,还魂之夜,魂魄如约归家。头七之时,活人本应该避让,但,我却看到了我娘亲。娘亲她非但没有避让,反倒是点烛,抚着我的画像,彻夜侯我。
我飘荡在娘亲身前,看着我的娘亲,不过短短七天时间,我那光彩照人的娘亲,竟苍老了许多,隐隐露出油尽灯枯的景像。
我立于她面前,她不曾看到我,只是一遍一遍的的抚着我的画像,任由我在一旁声嘶力歇的叫她,她非但听不到,却是连头也不抬注视我的遗像!
于是,我便拼了命向那画中钻去,居然,真得附到了那画中!”
清浅说至此处,闭了闭眼,一粒饱满的泪珠急速的滚落了下来。
我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
“可当时,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知道,鬼差即刻便要到了,我要与娘亲告别,告诉她不要难过,让她别哭,于是我开口喊到娘亲——!
我娘亲她竟真的听到了!她眼中射出了光彩,正要伸手扶上我的瞬间,就在那一刹那,她竟惊喜过度,昏死过去,魂魄出了窍,定定立在画前。”
清浅抱住了眼前花枝,将头埋在袖间,呜咽难语。我静静的看着她
“后来呢?”
后来,后来鬼差至时,竟误将清浅母亲魂魄当成了清浅之魂,招去了地府。
“我听见鬼差问她,你是沈清浅?娘亲从容的点头,鬼差将她魂架了去,她回过头时,脸上挂着温暖明丽的笑……”
我叹息着,又轻轻问道:
“可,如今,韦期之事,我们又该如何才能令他逃过鬼差?”
清浅止住了哭,恳切的望着我。我冲她安抚的压压手。
“若我能帮,我一定会帮,只是,我不知该如何去做。杨叔启虽是判官,但也不能无故失职……”
那厢清浅沉默,半晌,她突然叫到:“记得八十年前,我曾遇到一抹游魂,他亦是不曾被拘,却是因为身上有佛教宝物护着,鬼差不曾近身!”
佛教宝物么,我细细想道,我家倒是有两个。
正当我思索之时,门帘一掀,却是胡八道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
“夫人!为何竟将那讨厌之人的尸首放入古墓中?”
我一时疑惑,没理清韦期何时惹厌了胡八道,转念一想,是了,当日韦期扰了阿绣胎气,怕是让惦着胡白白的胡八道心生记恨了!
“那是我的古墓,我愿让谁进入,不须胡先生批准。”开口的是清浅,语气可以凝出冰来,冻得胡八道一哆嗦。
他显然也是会看脸色的主,立马降低了两调弱弱的嘀咕了两声,大概是他对白白不利之类。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
“胡先生,君子有容人之量,况,如若你明白事情经过,也会知道韦期他近阿秀的身是无耐之举,且此事可一不可二。再来,胡先生,你是我的朋友,同样,韦期也是,况且”——我转身看了看清浅,又慢悠悠的说了下去:
“况且,韦期以后会在我家长住,若你还想在我家看书,并且亲近连生一家,恐怕你不能对韦期有什么过份之举,大家都是朋友,您看可好?”
我一翻恩威并济的话,说的清浅红了脸,说的胡八道白了脸,最后他只得讷讷的说说道:“那你保证,他不会再伤害白白!”
我翻了个白眼,胡白白这会还在地府呆着呢,哪来的白白,但我还是带着笑容,肯定的对眼前一脸期待的胡八道说:“我保证。”
末了,我又温了壶酒,就着糕点,请胡八道喝了两杯,小狐狸乐的小胡子一跷一跷,说了这几天来他是如何选着健壮的兔子咬了脖子扔到连生院子里,又是如何捧了一束的山花偷偷的放到阿秀房中……我心中疑惑,阿绣竟没被吓着么?面上却淡淡的扔了手中的糕点,清清冷冷的说道:“胡先生果然是厚此薄彼啊!”
胡八道老脸一红,讷讷的低下了头,说“我回头再寻些稀巧的石头花儿与夫人送来。”
看着他惭愧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再逗他,却突然想起另一事来:
“胡先生为胡白折投胎想必费尽心机猎那野味儿,只是不知道胡先生可有见着那云溪后山山鬼?”
自山鬼与青莲走后,锦狸仍按旧时规矩送来果子,初时少一些,后来越见多来,我想她那时被四大天王伤亡了无数狸子,应是这阵子又从林子里驯了些吧?不知虎子如何了。
胡八道抿了口酒,咂吧着嘴,笑咪咪的说道:“见过见过,她还带着那两百年的青莲道人,只是奇怪,那道人两百年不见,既不是仙也不是鬼,看起来却还是个人,还是个年轻的人,真是怪哉怪哉!
我心中一笑,便问道:“他们可还是住在那大檀木之上?”
小狐狸点点头,细细与我说了通山鬼如何,青莲如何,虎子如何……
这时,外头传来开门声,却是君竹回来了。
我连忙下了榻,迎上前去,也看着韦期悠悠荡荡的跟了进来。胡八道原还是笑眯眯的脸见着韦期之后,一下子拉长了。我不理他,忙问君竹:
“可处理好了?”
君竹点头,说是要去洗一翻,便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