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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白家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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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天青云白。
七月的陌上无数粉粉的野花云霞般散在浅草滩上。我一手举着伞,一边用另一手遮着凉棚,看前方花草地间蜿蜒向前似无尽头的小路。
君竹手中拿着副画幅,正是清浅的那幅。细想我与那白小姐并不相熟,若她有苦衷或许不会身陌生人透露,那时不如直接让她看画像更是稳当。而韦期也想再见见白小姐,问问她是为何爽了约。
清浅虽是不高兴,但她也知,不该在这事上使小性子,况且太久未出门了,她也是十分的向往。
一个时晨后,我们到了安平镇上。周家一品楼并不难找,只要找名女子问问路便可顺利找着。
虽说安平不是大镇,但因此地茶市盛大之固,还是称的上繁华。路上也有车如流水马如龙之势。
我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吃着的当口,便远远的瞧见了一品楼外,阿福正伸着头四处张望,看到我们时,顿时脸上漾起了笑,乐颠颠的冲我们小跑了过来。
我看到他便也笑着说道:“我找的着路,阿福保必侯着?”
阿福乐呵呵,也不说什么,只是冲我眨了眨眼,说道:
“夫人,那白家小姐已经到了!”
我一听,连忙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到了君竹手中,提着裙子就向一品楼跑去,差点撞上正要走了来的周长治。
周长治扶着我,边笑着说道:“着什么急呢?且随我来吧!”
我正引着脖子要往里头瞅,周长治却将我拉到了一旁的一个茶厅。茶厅里摆一张案子,并几张太师椅。周边的墙上挂着的正是春夏秋冬品茗图,山鬼的那张大图在厅上正中间的位置。
此刻案上正摆着四时鲜果并一盆茉莉。
我扯着袖子问道周长治:“听说那白小姐来了?”
周长治皱着眉看着我一手红腻腻的糖霜,点头说道:“她是来了,你且去把手洗了,我介绍你俩相识,不碍着你的大事,不必心急。”
糖霜在我手中黏糊的也着实难受,这时君竹也进了来,看着我横了我一眼。于是我便乖乖的让阿福带着去洗手。
等我回到屋中之时,他俩却已将清浅的画像替了四时品茗里的冬梅一图,挂了起来。
我细一想,这事确是急不得,毕竟韦期因此交付了性命。况就这两天的接触,我是对这位韦呆子深有好感。若我火急火撩误了事,却也太对不住他这份君子情怀了!
于是按耐下,看周长治泡上茶,自己挑了点小点心吃了。
白小姐进来时周长治正给我递茶。她似乎没想到屋中居然另有其人,而且还有一名是女子,见着我时呆了一呆,但马上又若无其事的掩饰了过去。
我心中一动,却见周长治眼中也是锋芒一闪。
周长治因是向来有礼,客气周到,此时却也未站起身来迎迎白落英。那白落英却毫不在意的上前与周长治做了礼,笑眯眯的说道:
“落英今日过来之时,父亲母亲还在说,见到了周少爷,要落英好好谢一谢周少爷送的茶礼,却不想,真遇着了!落英运气真是好!”
周长治客气有礼的笑,却只是淡淡说道:“这礼并不是我送的,是我家堂弟对白小姐的一份心。白小姐要谢便谢你未来夫君好了!不过夫妻之间,实再不必太过客气。”
白小姐却还是含着一朵笑:“谁人不知,这茶庄是周少爷产业,他不过是帮帮忙罢了,谢,自然还是要谢周少爷的。”
我静静的喝了口茶,心下了然,这韦期之死,怕是清心向月月照渠,落花拂了流水意了!既然这白小姐志不在韦期,又何苦害他失了性命?却在一个恍神之间,听到那白落英将话是引向了我。
“不知这位小姐却是?”
周长治看着我笑而不答,神色中却有一丝暧昧,我正有些尴尬,突然感觉君竹往我身边靠了靠,若无其事的接过我手中的茶,饮了一口。
白小姐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抬起头仰起脸笑着对着进来后却一直没被请落座的白落英说道:“小姐不必客气,先请坐吧。”
正当我要开口自我介绍,那厢周长治却说道:“白小姐若真要谢赠茶之恩,只怕是要好好谢谢阿繁,如你所说,要谢这茶楼产业之主。”
白落英僵了一僵,又默了一默,而后低了低头,却仿佛只是眨眼的瞬间,她却又抬起了笑颜,淡淡的说道:“周少爷这么说,我却是不懂了!”
我好笑的看着周长治,难得他起了玩心,于是便也配合不说破,却只是对着白落英笑着说道:
“白小姐可是云溪村的?我曾记得家表弟就说过,云溪村白家大小姐是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况两家又住的近,白家小姐对家表弟多有照顾,阿繁真是万分感激。别说这茶礼不是我送的,就算堂少爷没送,我原也是要送的。”
白落英听的莫名其妙,脸乍青乍白,却还是满脸堆笑的问道:“不知道阿繁姑娘家表弟是?”
我淡淡的抿了口茶,抬起头,直视她的目光,说道:“家表弟姓韦,名期。白小姐可认得?”
白落英的笑意突然像怒放的至极的花朵一般,开始慢慢的,一片一片的零落,渐渐,她脸上只余下一片平板。
我们三人皆屏着呼吸看她。
她抬起头,眼神中似乎有一些蔑视的看着我:“是,我是认得韦期,但我不知韦家还有你这门亲戚。既然你说到了韦期,那你知道他现如今在何处么?”
这可真问倒我了。韦期以鬼的方式出现在家中之时,因念想中有清浅这么一个死去百年的女鬼,她魂寄画中,尸首想必那在那成了狐狸洞的古墓之中,她亦从不提起,想来不会有“月冷黄昏鬼守尸”的凄凉,也便不会很仔细的去想韦期的尸首在何处。
只是白家小姐这么一问,想必他那在江中的尸并未浮出来。她尚不知他已死去。
因我没料到她竟直接认了与韦期相识,到如今,若直接告诉她韦期已死,必要扯出他的魂来,对个质,若不扯出魂来,又说服不了韦期已死。
白落英虎视耽耽的看着我,我又不能凑到画前去问问当事人的意思,一时有些头疼。
君竹突然站起身来,绕过我,去瞧那些画。我心中一动,慢悠悠的拿起茶杯,轻轻吹开上面浮叶,细细的喝了一口。果然,那白小姐视线皆在我面上,并不去理会君竹在做什么。等我喝完口茶,君竹踱至我面前,拿过我手中的杯子说道:“别喝了。”
我心中顿时明了。于是便诚恳的说道:“我并不知道他在何处。只是,我却是知道他与小姐你相知相熟,我正要问问小姐,你可否知我一声,韦期他现在何处?”
白落英冷冷的看着我,视线在我与周长治身上碾过。
半晌,她开了口,声音与表情一般的冰冷:
“我是与韦期相熟,却是托周公子您的福。”她抬起眼,瞥了一眼周长治。
“那年我爹向你们家提亲,喝说是我爹的主意,但也是我自己的意思。谁知你竟二话不说便拒了。你拒了亲那天我心中抑郁,放风筝排忧时又将风筝放到了韦期家中树上,是他替我拿了下来的。
他那么笨笨的一个书呆子,哼,也许是气你,也许是觉得他有些意思,后来便走的近了些。”
她不再看向我,而是盯着周长治。周长治手中捧着茶杯,只是盯着窗外人流。
“慢慢,我年岁渐长,我爹开始着急。而韦期那个固守男女授受不清的呆子,却认定了非我不娶。
有天我听闻你带了名女子到周家别庄,我心烦意乱之际,竟应了那呆子让他去向我爹提亲。果不其然,我爹二话不说的就拒了。像他这样无名无利之辈,又岂是我爹他看的上的呢。”
她突然转过视线,玩味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莫非你就是住进别庄的那位?”
“阿繁是我夫人,白小姐自重!”说话的是君竹。
白落英却只是撇撇嘴,接着长长的声线漫不经心的“噢?”了一句。我与周长治皆不说话,她看着我们半晌,接着说道:
“我爹看的上的,似乎只是你们周家,正房的不行,就偏房。”冷冷一哼后她接着说道“我答应了。我为什么不答应?我倒想看看你看着我成了你弟媳妇是何反应。”
周长治突然沉沉开口说道:“你这么做,又将韦公子置于何地?”
白落英深深的吸了口气:“他?那呆子听说,果然来找我。”她缓缓走到窗前“我也有一丝后悔,不知用终生幸福赌你反应是否值得,便同他说,我们私奔吧!而他竟一口应了下来。”
“那你为何不曾与他私奔”我质问道。
白落英转过身,看着我冷笑:“私奔?私奔后如何?学那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一样去卖酒?然后供他去考状元?他若不中我受苦一辈子,若他中了,等他中了状元后,我人老珠黄再如同司马相如抛弃卓文君一般等他抛弃我?”
“你既不信他,又何苦去撩拨他?”我心中替韦期不值,说话便也毫不客气。而那白落英却带着一种成就感的笑容淡淡的笑了:
“他值得我信么?他若值得我信,那他现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