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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妖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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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前的老人,此时还是跪在地上,任我怎么说都不肯站起身来。
“若是我那是回去看看,也许小萱姑娘她便不会……”
我叹口气,摇摇头,对阿福说道:“阿福,不怪你!”默了默,我又问道:“阿福,那周长治遇到的女鬼,却是小萱?”
阿福点了点头:
“后来,夫人有了身孕,怀了小少爷。生小少爷时,她因血崩去了。而我因小萱姑娘之事,与少爷间算是落下了嫌隙,便不常服待在少爷左右。那时老爷还在,他便把我派给了小少爷。老爷亲自教养调教的小少爷。这么多年,我冷眼旁观,我们小少爷竟是无一丝生母秉性,做事也果断敢为,全无乃父之形。我原以为,我原以为……谁知,竟……”说罢阿福又是老泪纵横。
我叹口气,起身倒了杯茶给他,阿福不接,我只得柔声叹道:
“阿福,你需得喝口茶,歇一下,好好告诉我事情,我才能帮你们少爷呀!”
他听了这才起身,接过了茶。
接着的事性发生在差不多是我们六道之行前后,那几天,阿福家中有迎娶之事,周长治便给了他几天假,让他忙家中之事去了。
某天闲来无事,周长治便去巡了回茶山,便道访访茶农,看这年来茶事如何,下山时,在那老茶树下,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衣,衣绣着萱草的女子,不着说,便是小萱了。
小萱怀里抱着一团东西,正嘤嘤的哭着。周长治是热心之人,况是在他家茶园里,便走过去问道:“姑娘,可需要帮忙?”
小萱抬起头来,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只是手中紧紧的捂着那包东西,哑着嗓子对周长治说道:“我的孩子,他死了!”
周长治心中一紧,当下不知如何安慰,便问道:“那姑娘,你夫君在何处?我去知会一声,让他来接你可好?”
不问则已,一问小萱更是泪如泉涌:“那个负心汉,他,他不要我们了,所以,我孩子,我的孩子……我无处可去了,求求您,救救我!”
周长治心中同情无比,便欲将小萱带回家中。小萱不愿,说是不欲与太多人相近,怕勾起伤心事。于是周长治便将小萱带至了周家别院。
“我回来之时,听家中仆人道少爷近来常住别院,此时怕是也在的。我想着与少爷说声我回了,便兴冲冲去了别院。刚进了院中,却听闻有女子说笑之声,我心中疑惑,隔窗一看,顿时惊的我……”阿福仿佛回到了当初情形,握着杯子的捏的发白。
“竟是她,竟是小萱姑娘,就连她身上的那件衣裳,都是当年一模一样。我心中恐惧,慌忙间踢到了脚下石子,被少爷瞧到了我。”阿福低下头。
“少爷与我介绍,说这是小萱姑娘!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是小萱姑娘呢?连名字都一模一样!”阿福的声音发苦。“她笑着与我见礼,仿佛从未见过我这个人。我心中害怕,胡乱应答了一翻。随后趁与少爷独处之时,与少爷说,我觉着小萱姑娘,怕不是正常之人。少爷却说,只要心地良善,是什么都不关紧要的。”
“你没有告诉他当年之事么?”我问道。
阿福吞吞吐吐“我,我如何能告诉他,他父亲是如此软弱之辈,害死了小萱母子?母亲又是如此善妒之人,视人命为草芥。我们少爷,那么良善,我说不出口啊!”
我默着点头。
阿福却更苦道:“少爷以为我是因不喜小萱姑娘出身,还,还不是清白之身,他便尽量不让我们一处,这次夫人家中有事,本也不应是我来……”说到这儿,他连忙抬起了头“夫人,您不要误会,并不是阿福不愿来,只是……”
我忙安抚道:“我明白,您是想守着周少爷,不让他受到伤害,您用心良苦!”阿福顿时红了眼,又想跪下,我搀他不住:“夫人,救救我家少爷吧!”
与阿福聊完周长治之事,吩咐阿福走一趟,替我寻下周长治,就说我有事与他说。阿福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清脆激动的应了声“哎!”转身便走。
我便进了书房,探了探邱君竹,他背上之伤已好许多,只是还需静养。那边画中清浅忙问道:“如何?”我便将阿福所说一一复述了一回。
“那小萱怕不只是鬼。”突然邱君竹的声音传来,我一低头,却是他醒了,正趴着身侧着脸与我们说道。我顿时惊喜的问他:“你醒了?好多了没,要不要喝点水。”他泛起笑说好,顺着我手中的杯子喝了几口水。
“嗯,我亦如此认为的。”清浅思虑了一翻,顺着君竹的话说下去。
“噢,为何?”我疑惑的问道。
“若她是鬼,鬼并不能白日间出没,鬼皆俱阳光,若我不是这古画护着,白日里现身却是会魂飞鬼散。但依你之说,她不但能白天出没,周长治,阿福皆能见着她,那说明,她必是有形体的。况且,你不知晓,她若是鬼,如此招摇于人间,鬼差必也是要去拘的,可她却无甚大事。”
“可你昨日却说周长治身上有鬼气?”我不解的问道。昨日便是清浅闻出了周长治身上的鬼气,我今日才探了回阿福。
清浅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摇摇头:“我也不知。他身上确有鬼气,但……不若你问问那杨判官吧?”
我一时哭笑不得,堂堂地府判官岂是我呼这则来挥之则去的。
“不若,问阿修罗王更好。阿繁你若唤他,他应能听到。”邱君竹说道。
我一思索,罗睺却是位高权重,肆无忌惮,又不若杨叔启那么繁忙。且怕是确在此处布下了眼线。昨日那园子中酒水,我尚无任何通知,便一夜之间悄然移走了。
于是我冲着空中,轻轻的唤了几句:“罗睺,罗睺,你可在?我要见你!”
半晌无甚应答,我泄了口气,也是,阿修罗王比判官更是位高权重不知几何,更不该是我呼之能来的。
不一会儿,阿福却领着周长治走了进来。我有些惊讶:“如此之快?”
周长治爽朗笑道,“今日我本便要来探一探阿繁你和君竹兄弟的,恰巧在路上遇见阿福。”他一边将手中我爱吃的糕点放在案上,另一串山鸡野味伸手递给了阿福,一边问道“阿繁你寻我有要紧之事?”
阿福接过野味,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笑着说道:
“阿福,你将这山鸡留两只炖了汤,与君竹一会喝,别的你替我做几道菜来,另温些酒,我与你家少爷要坐坐。”
阿福眼里亮晶晶的点头,一掀帘子轻快的走了出去。
我转身向周长治:
“周大哥,你坐!”
见我叫他周大哥,而不是周少爷,周长治带笑好奇的挑了挑眉。
阿福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将几道开胃小菜和酒先送了上来。
君竹因不想趴着,亦是在我小心搀扶下坐了起来。周长治抿着酒看着我们笑。
我想了想,开口说道:
“周大哥,记得几月之前,我还尚在说鬼神一事可不可信,如今,我还想问你一句,你对这鬼神,妖怪,是如何看的?”
周长治原是带着笑的脸,慢慢,慢慢的定了下来,竟只留一片我陌生的面无表情。他又低头默默的抿了口酒,因未曾见过这样的他,我竟心中一慌。
周长治语气淡淡,表情落默:
“阿繁,你让阿福去寻我,我心中便有所察,或者,你是要与我说一说这小萱之事。
鬼神一说,如今我又是如何能不信呢?你屋中清浅,你所遇到的那些事,我们有生意往来的阿修罗王,我若不信,那我岂不是活在一场梦中?
只是,阿繁,你让我知道了,鬼神,如人一般,也是有善恶之分的。”
我听他如是说,也不插话,他抬起头淡淡看着我,眼神却不在我身上,那是一种深深的孤独。
“周家大公子周长治声名在外,这么多年却一直未曾婚娶,这又是为何?他们以为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又何曾是真的一无所知呢?祖父与阿福瞒着我的种种,这么多年里,字里行间,蛛丝马迹,倒也是不难猜的,对不对?
我的父亲,因母亲之事后,便不再娶,家中再无一个当家妇人。我尝想,我生母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竟让人人谈之色变?
直到有一天,十来岁的我,在草丛里抓一只蝈蝈,竟在假山石后头的土中瞧见那暴露的森森白骨。原来,原来,家仆们说的竟是真的,我母亲,将她手上死去的丫鬟全堆在那里了!”
周长治眼中有泪,摇摇欲坠间他仰起了头,生生忍了回去。我的眼眶湿了,君竹揽紧了我。
“阿繁,往常我不信有鬼神,却是因为我不敢信有鬼神,我怕……我怕这报应!”
“呯”一声响,是碟子落地的声音,却是递菜的阿福进来听到了周长治这翻话,顿时哭啕着跪下了。
“少爷,我可怜的少爷,原来你竟都知道了……阿福无能,阿福没有保护好少爷……”
我连忙起身要去扶阿福,周长治却一动不动,只见他闪着泪光,对着阿福一笑,摆摆手,又静静的接着说道:
“小萱一事,她非常人,我岂不知。只不过,近来,我信了这报应一说。若我父母欠下的债,我为人子,承了这血脉,替着承这报应,倒也是说的过去的。”
周长治神色平淡,却抬头看着我:
“初见小萱,她孤身一人,没了丈夫,死了孩子,弱质女流,楚楚可怜。我非好色之辈,当时也仅是因为同情,因我想起了阿繁。”我也中一震,他却笑的温暖,泪一滴一滴缓慢顺着那笑脸滴落。
“带她至别庄,照顾她生活,我心知她有目的,却也是情愿承着这报复。她手中包裹,从不让人碰,我却偶尔在她不小心时蹩见过,那……那竟是一个小小的孩儿尸骸。阿繁你说,我的父母究是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一个美好女子……竟……这么小的孩儿……竟……”
那边阿福已是哭瘫在地上,我心中酸楚,却也听着觉得分外不对。我抬头朝邱君竹看了一眼,他却也是在望着我!
小萱死时,是已有了身孕不错,但当胎儿应并未成型,算来应该不到三个月,如何能有这孩儿尸骸?
我这厢尚在疑惑中,那厢却是周长治“咚”一声,却是醉了过去,头重重的磕到了案上。紧接着阿福竟也哭着哭着昏了过去!我和邱君竹目瞪口呆之际,罗睺掀帘子走了进来。
顿时明了怕是他动的手脚,不愿让凡人见着自己,也便舒了口气,笑着迎他。
罗睺手中竟端着阿福在厨下做好的菜品,并着他自个的碗筷,身后空中还飘着一锅汤,这么就“刷刷刷”的落在了案上。
他也不客气,使了个法儿,将周长治移到了阿福旁边的地上,就自顾自的坐下就吃开了。我伸脖子看了看锅里的汤,却是我让阿福留的野鸡汤,连替君竹先盛了一碗出来,怕迟了,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罗睺咬着筷子看我盛汤,倒也不计较,“给我也盛上。”
他美滋滋的喝着汤,吊的我坐立难安。不待他吃完,我便谄媚的笑着说道:
“酒收着了?”
他也不抬头,咬着鸡腿“唔”了一声。我只得讪讪的等他吃完。
吃完饭,喝了几口酒,又看到了桌上的糕点,一挥手,糕点飞了过来。看着我。我无语的将糕点打开,拿干净的碟子盛了,摆到他面前。他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找我何事?”
我用嘴呶了呶周长治。
“与我何干?”口气淡淡。
“若他有何事,我要找不着人来酿酒,况且你手上这糕点也便是他送的,吃人嘴短你可知?”
罗睺不为把动,但那美味的糕点似乎愉悦了他,又喝了两口茶,看我脸色快发紫了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是鬼,亦不是鬼。”
“怎么说?”
“当年那老仆将那女子尸首埋在那茶花树下,那茶树却是正待修成人形之时,恰逢女子尸首,便借了此形。”
“那说来,算是妖?”我奇怪的问道。
罗睺摇头:“也不算全是。那女子之尸首因借着那茶树之灵气,竟也未腐,倒有生长之势,就连那腹中胎儿也渐有所长。只是地府并不容魂体随意在外,觉了这鬼之势后,便遣了道天雷,本是连树带鬼一道劈了。而劈下时那女子鬼魂竟是一力替那百年茶树挨了这雷,顿时灰飞烟灭。那茶树因受了女子之恩惠,并女子尸首已全溶于其根部,滋养了它生长,从而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即是妖,却也沾了鬼气。”
“如此说来,便是这茶树妖承了这女子的仇,来替她复仇来了?”
罗睺点点头。“倒是那鬼婴,竟未化成泥。怕遇了什么灵气,亦会有变数。”
我连忙问道:“那该如何为之?”
“鬼便找那鬼差,杨叔启之处。这妖么”他看着我笑“或多少会给你几分面子,这便要看她心中积怨是多深了。”
我无语,怎么又扯上我了?看着罗睺轻松自在,便问道:“你便不能……”话未说完他便打住:“与我何干?”
我又气又急,“若你不救他,那酒……”他摆摆手
“我便不信你夏季繁是连这些许事也做不好的。”说完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隐了。
那厢罗睺刚走,这厢周长治与阿福便悠悠醒了过来。
周长治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自己却坐在了地上,我叹了口气,搀扶他起来。那边阿福也自坐了起来,看着一桌空空碗盘,奇怪的看了看我,却也没问什么,只是收了收,又下厨去了。
待周长治坐好,却是君竹道:
“阿繁,当年之事,怕还是要仔细说与周公子。”
我点了点头,将阿福所说并罗睺之辞都仔细的对他说了。未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与那小萱,有了肌肤之亲?”
周长治神色一僵,俊脸顿时红透,只见他撇过了脸去,吞吞吐吐的说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又是哪样?”
那周长治也非不大气之人,他闭了眼,吸了口气,便缓缓说道:
“既我已知,她并非常人,虽心中愿代父母受了这报,但多少还是有些顾忌,所以在这男女之事上,并未放开,仅是有些牵扯罢了。”
“如今你既已知当年之事,小萱之死并不算你爹娘的直接所害,况,再如何,你不应该受这报应。当下你打算如何?”
其实我心中想说的是,她若恨潘氏,就应该下地府去向潘氏讨个公道;她若恨周长治他爹,他爹现如今还在,报应去自报他,找个周长治未免……难道鬼妖之类也欺善怕恶?只是这话我不便当着周长治面直说出来。
周长治思索半晌,也未回答。我叹口气:
“不若与她摊开说罢?要怎么补偿提出条件好了,反正要你的命是万万不成的,你应了我也不应!”
周长治抬头看我,我又说道:
“依罗睺所说,怕是我去说会好些,不如我们便去一趟?”
那边邱君竹与周长治却同时说道:“不成!”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不成。此时邱君竹有伤在身,不陪着一起,他怕是不放心。而周长治担心的却是,若小萱同意,当然事好,若她不愿,万一牵扯于我,他却是于心难安的。
我也头痛,却是因为那鬼婴,听着觉得是个麻烦,没个人护着,真不敢去一见。当下心里咬牙,觉得罗睺不够意思。又不知杨叔启几时会来寻我。
我正思着,那边周长治居然“呯”一声又倒下了!我吓了一跳,一边连忙看是否罗睺听闻我骂他又来了,一边发愁的看着倒霉的周长治。
可这回在空中浮现的,却是杨叔启!
叔启一现,看着我一脸惊喜,便笑着问道:“阿修罗王说你寻我?”
当下,我心里默默向罗睺致了歉,原来他也只是嘴上说说不干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