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时间的高塔》十七岸

23、00:22

　　视线中，能够看到城堡，而前方是繁荣的城镇，远比钟塔周围的城镇更加喧闹，无颜者来来往往，看不清表情，却表现得很幸福。不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无颜者的生命一文不值，Ace这样对我说过，Boris也无意识地表现出过这样的态度。一文不值，却很幸福，持役者的身份重要，却没有人有同样的感受。

　　至少，我身边的这个骑士从未感到过类似的幸福。

　　“怎么了？”似乎被我过于专注的目光所打扰，Ace转过头向我发问。

　　“我在同情你。”话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红眸的骑士莫名地盯着我，然后，他说“是吗。”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乎。

　　我倾身拥抱住他，有些冰冷的体温，混着蔷薇香气的血腥气息，被这些所包围，突然变得很安心。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由于时间的暧昧，被他弄出的伤口还在剧烈地疼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原样，我在这痛楚中同情他，因为喜欢他。

　　混乱的逻辑，不过在这混乱的世界里，就是正常的。

　　“不长记性的傻瓜。”Ace抚摸着我的头，语气中含着宠溺。

　　这个人很复杂，有的时候像长辈，有的时候像孩子，是个最像骑士又最不像骑士的骑士。于是总觉得没有办法放着他不管，哪怕自己也在迷路，也只想跟着他，休息的时候便一起休息，前进的时候便一起前进。

　　“你会杀了我吗？”我仰头，望着他平静的眼眸。

　　Ace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上次是胸口，这次是肩胛，那么轮到心脏的时候会是哪一次呢？

　　刚刚，或者说距现在近五十个时间带以内，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城堡附近，期间发生的事包括掉下瀑布，跌落悬崖，踩中陷阱，被野兽追，被刺客刺杀。非常精彩，全部都是由Ace引发的，而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拖我下水。掉下瀑布或悬崖的时候他会扯我一起下去，跌落陷阱的时候他会利用我保障自己的安全，被野兽追时他会在中途突然消失将野兽的注意力引向我，被刺客刺杀时他不会阻止跑到我这边的流弹。

　　而在这之前，我差点被他杀掉，伤口是我自己处理的，他完全没有管我的死活。

　　这个男人很差劲，不只是性格的问题，他不知道哪里坏掉了，又或许是哪里缺失了，既温柔又残酷，同时还很顽固。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还是一直跟着他。

　　所以我是个不长记性的傻瓜。

　　我放开他后退几步，身体在离开那温度时无意识地有些紧绷，想重新拥抱住他，想回到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想被他杀死，想杀死他。这是怎么回事呢？与Julius呆在一起时，也有类似的感受，然而对Julius产生杀意令我感到慌乱，对眼前的这个骑士产生杀意却让我觉得理所当然。

　　说到底，被当做机器教育长大的我如今产生感情本就是错误的事，我因好奇而放任这些感情成长至今也本不被允许。我由衷感谢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并由衷庆幸至今所遇到的这些人，可是那刻入骨髓的教导同样无法忘却，组织里的师傅和首领，还有当时的搭档和对手，这些人都可以在背叛后轻易地成为陌生人，然而，我在那里长大。

　　了解所谓的感情是为了任务，我无法结束到这些感情，所掌握的理论直到来到这里才被一点点地完善下来，我能够开心，能够悲伤，能够憎恨，能够不安。我能对人产生依赖，也能真正地喜欢上一个人。

　　我为此而感激我所遇到的一切。

　　可是，我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在组织中，产生了感情的杀手是失败品，无论之前付出了多大代价去培养，也要即刻销毁。坏掉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那只会成为阻碍。

　　现在，我好像也坏掉了，如果是以前，哪怕没有那时发生的事我也会被追杀至死，现在，也是应被彻底地销毁。

　　——我接受这样的惩罚，因为我无法背叛最初的信仰，即使渴望活着，也无法惧怕死亡。

　　我在压抑这种心情，但是我不知道在哪一天，它会爆发。

　　而我更不知道的是，在它爆发的那一天，我是否早已被Ace所杀。

　　骑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看见他的无颜者们表面不在意却刻意地调转了方向躲开他。Ace这一次并非处刑人的装扮，却仍旧是持役者，他在这里是红心城堡的红心骑士，而且，是骑士长。无役者和持役者间身份天差地别，无役者惧怕于持役者，而持役者漠视于无役者。这也是规则。

　　规则，规则，到处都是规则，这里是由规则构筑的世界，没有规则，所有的游戏都会无法延续。一旦游戏无法延续，那么这个世界的住民就会消失…Julius，Ace，Boris，Gowland…所有人，包括留在这里的我。不是死亡，却比死亡更加难以接受。

　　所以规则必须存在，并一直维持，无论它看上去多么不公平。

　　街上的声音嘈杂，我却可以捕捉到前方骑士的脚步声，洗练，干脆，坚定。我试着去配合那步伐，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那样的坚定。

　　迷茫着，并坚信着，Ace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一个不留神，我在地上绊了一下，身上还发着伤口些许感染而引发的低烧，不太想抵抗，就顺势摔倒在地，石板清凉的温度也让我清醒不少。现在精神上懒懒的没什么力气，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骑士，想着哪怕耽搁一会也能追上，便决定在地上多坐一会儿。我的体力不算差，但和Ace相比，也没那么好。

　　Ace没有转头，他仍旧向前走着。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我低下头，突然觉得悲伤。

　　“一会没看住你都不行，要是把你丢了，Julius又该对我说教了…别露出那种表情，Aurora，要跟紧一点啊。”带笑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怔愣地抬起头，便看见那双鲜红的眸子正安静地俯视着我，其中的神色是独属于骑士的冰冷与慈悲。

　　…啊，他来找我了，没有被丢弃。

　　他竟然会特意折返回来寻找已经坏掉的没用了的东西。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不知怎么有点想哭，真是丢人，小时候都没哭过几回，在这里却仿佛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靠近他们两人就会感到安心，放松下来，像是回到最不必去防备的年龄，可以忘掉被教导的警惕，可以向他们寻求保护和安慰。

　　Ace拽着我起身，隔着手套仍能感受到他冰冷的体温，大概是发着低烧的缘故，这温度比以前更令我觉得舒适。靠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微笑起来。

　　嗯，没有被他丢弃。

　　我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所以无论怎样的未来我都会接受，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情，就用这些来偿还好了。

　　有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出生在一个富裕，或者普通的家庭，那家庭不会把我抛弃，我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那么，现在的我就是否能够真正地将心交给这个世界，交给我所遇到的这两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人，而不是徘徊于被教导的守则和自己的感情。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曾经历那些往事，就无法来到这个世界，无法遇见他们，无法感受到现在珍贵的喜悦与眷恋。

　　两种心情都存在着，我珍惜现在，却仍然无法舍弃过去。

　　我在迷茫，却无法坚信，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同Ace所说，想得到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我得到了现在，因此失去了过去和未来，等价交换，十分公平。于是我感到满足。

　　“Aurora，别这么笑了，笑起来更像傻瓜了。”Ace没有推开我，他抚摸着我散落的长发，温柔得像是最令人无法自拔的错觉。

　　现在，又或是更久以前，从相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透过我看着什么，叫出的是我的名字，然而他所看见的那个人从来不是Aurora。

　　我悲伤于此，却不敢再奢求更多。

　　Ace的温柔对待比Julius的更加难得，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于是我会成为他想看见的那个Aurora。

　　只要他还能像现在一样对我微笑就足够了。

　　“Ace，走吧。”心脏不知为什么感到些许疼痛，此时的我没有感到悲伤，因为Ace在拥抱我，他就在我的眼前，为了寻找停下脚步的我。我该感到高兴，事实上也的确在高兴。那么为什么心脏会疼痛？

　　“我在高兴，他来接我了。”我低声说给自己听。

　　心脏的痛楚加剧，也许是因为低烧的原因。

　　现在，好想回钟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