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时间的高塔》十七岸

20、00:19

　　十七个时间带后，Ace带着一身血气推开了门。

　　他的双眼隐匿于鬼魅的面具后，看不清神色，亚麻色的斗篷被暗红色浸染，未凝结的血液滴落染红了地面。骑士摘下面具，对我们微笑：“好久不见，Julius，Aurora，哈哈，抱歉，我又迟到了。”

　　他的手中这一次并没有拎着时钟，而是将一叠厚度异常的文件交给了Julius。

　　“……”Julius接过文件翻看，随后隐约叹了口气“果然又增加了…Ace，你什么时候能在期限内把工作早点结束…去把自己弄干净再过来。”

　　红眸的骑士愉快地忽略前半句话，很听话地出了门。

　　Julius拿起笔盯着文件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对我招了招手。

　　我放下手上的书，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好，有些疑惑。

　　他的视线并未落在我身上，而是快速地浏览着Ace带回的文件，并在每一张文件上签下署名，时不时在其中一份上添上备注，意外有些飞扬的字体，排列起来却又显得十分端正整齐。我认真地看着，虽然这种速度不足以令我看清每张文件上具体的内容，但大体上都是大同小异。不知道应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出乎意料，这些都是判决书，而且是制式的，无论罪名，所给予的惩处完全一致，而Julius所填的备注就是在其中添加赦免和加罚。

　　Julius没有告诉我叫我来的目的，但，我大概知道。整理着台面上有些凌乱的批阅文件，我趁着这个机会将其中的内容再度仔细看了一遍。

　　然而，无法记住。

　　不知道为什么，看过的文字无法记忆，仅仅是看过，在当时映在眼中，却无法在下一秒进行回忆。我的动作不由停滞下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甚至于忘记了现在在做什么，视界一片模糊，张开的五指如同被一层雾气所连结。

　　然后，Julius打断了我。

　　“把这些整理好，暂时别在意内容。”他没有注视着我，却好像清楚我的状态，顿了顿，他补充道“以后总会知道，不必着急。”

　　他知道着我所渴望知道着的东西，可是他不会主动告诉我，就算问也没有用处，除非我自己察觉到。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既残酷又温柔，同时夹杂着极端的自我主义，只会遵循自我意愿地对待别人，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我沉默地按照他所说去做，等待这种眩晕感渐渐退去，散乱的文件被一张一张地归类整理好，有备注的，有签名的，和完全没有动过的，由于无法看清内容，我只能按照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进行整理。并不觉得难过或者如何，顺从是很轻易的事情，只是未免会有一些失落。理智上知道这是完全无意义的情绪，可是本能无法遏制，忍不住就会去想，如果我也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就能够离他更近一些。

　　在Julius快要将文件审阅完毕时，把自己打理干净的Ace走了进来，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额前的碎发还在滴着水，除了那双眼瞳，他的身上再没有一处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红色，然而他在微笑，那笑容也和平日不同，透出浅淡的柔和与沉默，于是这身装扮并不显得违和。他将地面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后拖了把椅子坐到工作台对面，趴在椅背上安静地看我们工作。

　　Julius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等到Julius将文件全部审阅完成，我将分好类的文件递给他，便看见他将批阅了的两叠扔进不同的抽屉里，将空白的一叠重新扔给Ace。红眸的骑士接过文件后不知做了什么，像以前一样，文件凭空消失了。

　　我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拿起工具和零件继续进行之前的练习，Julius也继续着被损毁时钟的修理，Ace微笑着，投过来的目光虽然仍旧含着些原因不明的空洞，但足够平和。没有人想打破此刻的平静，不需要声音和言语，视线能够确认彼此的存在，感知能够捕捉身边人的气息。

　　墙壁间悬挂的时钟规律作响，金属工具与零件接触所发出的轻微机械声掺杂在其中完美地融合。这里什么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拥有，小小的屋子，小小的空间，什么都不缺，万事俱备。

　　我起身去泡了咖啡回来，Ace很自然地接过，Julius的那份则被我放在了一个不影响他工作却又方便拿到的地方，他现在是工作状态，和他说话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他不会注意工作之外的情况和环境。我已经习惯了，说实话偶尔我也会变成这样，所以只要等待就好了。

　　Ace专注地看着Julius的动作，却对我说起了话：“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没加名字，可是我确信那是对我说的。

　　我肯定地应了一声。

　　“钟塔是个好地方。”他的声线清朗，哪怕不掺杂情绪时也像澄澈的夏日晴空，而这声音染上笑意时，尾音会有些许上扬，听他说话是一件很舒适的事情。Ace微笑着道“真想搬家过来，可惜Julius总是不同意。”

　　“你家在城堡？”我有些好奇。

　　“在城堡的某个地方…很久没回去了，每次想回去都是很花时间的事，要是住在钟塔就方便多了。”Ace一点也不惭愧地直言自己的路痴程度，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上次回去…大概是四百个时间带以前吧。”

　　那还真是个有名无实的家，我这样想着，莫名又觉得Ace本来也不想回去。

　　“你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Ace转而注视着我的动作，良久，才这样说。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

　　“这一段时间会相当忙碌…Julius，还有我，额外的工作量会增加许多，你也得尽快适应。”Ace又将视线转回去，漫不经心道“有想问的事情吗？”

　　我想起之前和Julius的对话，于是问道：“塔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上？”

　　Ace没有立刻回答，很显然，我问的范围太大，他在整理思绪，不久，他平淡地回答：“中立，这是最简单的说法。Julius的时钟塔不参与到争夺领土的势力里，时钟塔，时钟广场，以及其所附属的城镇，这一片是中立地带，同时是属于Julius的领域。在这里Julius制定的规则是绝对的，同理，其它势力的领主对于所控制的领土内同样适应这个原则。”

　　“中立，意味着没有明确的敌对者，时钟塔与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但同时，这也意味着所有的势力都是敌人，因为在根本上，时钟塔的存在本身就触及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时钟塔属于管理方，维护规则的正常运行，而其他势力在争夺领土的同时受到规则的保护与制约，为了自身便利，便会打破其中一些不利的规则，这是聪明的作法，然而，也确实触犯了规则。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就是钟塔与其余势力间的利益冲突。”

　　“在现在的国度，需要重点注意的势力首先是帽子屋，但也不需要特别在意，只是相对于其它势力而言，帽子屋与钟塔更趋近敌对关系…游乐园是最省心的地方，那里的园主先生和食客都很狡猾，不会轻易触犯规则，而剩下的红心城堡…勉强算是我的地盘，在某种程度上而言非常麻烦，但同样不需要特别在意。”

　　“不过这种事情简单了解就够了，身为部下，我们只需要听从Julius的命令就可以。”

　　Ace用这句话作为了结语。

　　我慢慢消化着他的话，不知怎么就觉得Julius很了不起。

　　事实上Julius不是武斗派…虽然身为持役者他的武力值不低，可是也真的不算高，在这样的立场下能够身为中立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Julius的工作性质很特殊，这点倒勉强算是有所助益，可是同样增加了复杂程度，后果之一便是Julius的工作永远不可能真正结束，他的工作总是源源不断，很难得到彻底的休息时间。

　　Julius讨厌人群，但有很多部下，在一个固定的时间他会停下时钟的修理工作集中处理由这些部下带回的文书，审阅，整理，分类，交接，并在最后进行确认和归档。而在另一个时间他会接待爬上钟塔漫长楼梯的无颜者，接收对方心甘情愿交回并将在修理好后再度取走的时钟。

　　严格来说，时计屋的工作并不单纯指修理时钟的工匠，如Ace所说，这个职务更偏向于管理者，是一个异常复杂的文职工作。

　　我就算能够独立修理损毁的时钟了，也最多只能算是时计屋的辅佐。

　　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Julius根本不会让我接触更多，他的态度表现得很明显。

　　处刑人也是管理方，虽然更偏向于武职，但里面也有更多复杂的关系，这些还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不过也许真的会像Julius说的一样，该知道总会知道，现在又急什么呢。

　　不必着急，时间还有很多，他们都在这里，没有人会消失，也没有人会离开。

　　小小的屋子里，万事俱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