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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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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梦,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一个梦。
醒来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仿佛喘不过气来一样,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和绝望。我忘了很重要的事,记忆中没有断层,可是偏偏就是忘记了。我做了这样一个有关它的梦。
睁开眼时,对面的人仍旧沉睡着,平静的睡颜,没有喜悦,没有伤感,不知此时拥有着什么样的梦境。海蓝的长发铺开,和我的发纠缠在一起,分明的色彩交织,令我有些出神。
在我还不是Aurora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未来会有一天,能在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有一个我完全不会有所警戒的人。这样很好,我可以依赖他,他会给我命令,帮我活下去,而我不必再担心会被他随时丢弃。这个人是特别的,从未想到过,会遇到这样一个无法被任何人所取代的存在。
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因为那份从未遇到过的,给予我的真实的温柔。
时钟滴哒滴哒地响着,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样的空间封闭而安全,如果能永远留在这里,我想,那该是多好的一件事。
忍不住用手去触碰交织在一起的长发,嘴角不由带出微笑,残余的悲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无法言喻的安心感,宛如时光在此刻静止,不必考虑过去,也不必思索未来,留住的只有现在。
“别哭。”温暖的指尖蹭过眼角,对面的人用无波无澜的语气说着安慰的话。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有,我又一次哭起来的事实。
其实算不上哭,因为流泪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感觉,那仅仅是一种本能——我想这样相信。
蓝发的工匠默默注视着我,没有办法读懂他在想什么,神情,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只有过分的平静,就如同一台机械,然而美丽得像冰雪。
“Julius。”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没作声,却在催促我把话说完。
我又叫了一声,对他微笑着。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他在这里,我就忍不住想再三确认这份喜悦。
他的面上浮现出几许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连那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睡不着了?”
我摇摇头,屋子里拉上了窗帘,无论外面是怎样的时间带,这里都是一个适合睡眠的环境,只是…总觉得,在这种时候睡着了就太可惜了,还想将这样的时光享受得更久一些。
温暖的指尖带着我脸侧的发丝划过额角,然后遮挡了我的视线,他说:“再睡一会吧。”
我捉住他的手,就这样握着,也没有让他拿开。成年男子的手骨骼修长分明,掌心干燥温热,薄薄的茧子摩擦着皮肤,带来些痒意,Julius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也许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那双手显得十分匀称又灵巧。
“别胡闹。”他轻声斥责了一句,反手捉住我的手腕扯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望着他,再一次把自己装成很无辜的样子。
“…你啊。”蓝发的工匠无奈地叹息着将我揽入怀中。
温暖的体温,沉和的黯香,还有…从他胸口里所传来的时钟声,在那本该是心脏的地方。
我将头靠在那附近安静地听着,Julius没有阻止,只是以舒缓的节奏抚摸着我的脊背,偶尔手指纠缠过散乱的发丝,便会用轻巧的力道将其理顺。
——嘀嗒——嘀嗒——嘀嗒。
就是这个声音,和挂满了墙上的时钟不同,更加精准,更加冰冷,却也更加安详。
“觉得可怕吗?”平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的嘴角噙着笑,说:“很好听。”
很好听,过分的安定,仿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循着这声音回到这里。
“你还这是个怪人。”他的声音带了笑,化开了音质上的冷漠,显得低沉而柔和,宛如流淌在夜色中的溪流。
Julius的心脏是时钟,Julius是时计屋,负责修理时钟。
时计屋遭人怨恨,然而是中立的一方,时钟塔是完全属于Julius的领域。
我并不感到吃惊,反而认为这理所当然。也许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也许我是真的想留在这里。所以,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我是外来者,但,也仅此而已。
“Ace去哪儿了?”我忽然问了出来,现在很满足,可是仍旧缺了什么。
Julius沉默半晌,才说道:“谁知道…那家伙一天到晚都在迷路,等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能见到。”
我有些恍惚,轻声道:“他快回来了。”
“是吗。”Julius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声。
真是奇怪的事情,我连Ace在哪儿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快回来了。时间带已经接近变了两百次了吧,可是真正的时间又过了多久呢?时间感依旧是暧昧的,无法辨明。
“…如果是去完成残留的工作的话,他每次回来都会大幅度地增加我的工作量…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工作量也要开始增加了,这听起来倒是不错。”我所处的角度无法看见Julius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中奇妙地透出了些嘲讽的意味“让他尽情地到处跑去吧。”
那其后却含着些隐约的纵容。
我没出声,他也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只是在自言自语。
Julius对待Ace的态度同样特殊,很复杂,但是能感受到某种温柔,简直像是面对家人一样,毫无顾忌,随心所欲。他们有的时候很相像,处在如此之近距离下的我对此清晰可见。很明显,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早已将自己的习惯不知不觉中带给对方,那其中包括思考模式,行为方式,甚至于判断他人的标准。
虽然,Julius要比Ace成熟得多。
嗯,看见Ace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我,他的身上也有着令我自我厌弃的特征——拒绝改变。明知是错的依然要去行动,想要活着就需要另一个的支撑,不会轻易地改变最根本的那个自己,同时,也不会去花心思太过隐藏。
坦白来说这种思维方式很危险,因为其中稳固的部分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如果那个人消失了,连自己的世界都会崩塌,到时候只能自我毁灭。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就永远会是最重要的,这种与其说是专一,不如说是胆小的可笑坚持。
Ace的存在依赖于Julius,我想,大概,我也是这样。
所以,我们是不安定的,却会在Julius的面前收敛起所有的棱角。
所以,Julius才会接纳我们,像对待孩子一样。
我感觉到意识渐渐飘远了,空气中的黯香弥漫开来,这香气浅淡而微弱,却似沉静了岁月般坚韧而和悦。平稳的时钟声规律地作响,从对面人的胸膛中,从那心脏所在的地方。
时间是暧昧的,所以,拥有着这样声音的他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梦境吗?
也许我还在那间只有自己的书房里,出完一个任务后为休息而小憩,又或许我仍旧处于某一个任务中,扮演着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自己。
这样想着就会觉得不安,然而这不安却无法表现。
因为,是这样亦真亦幻的真实或梦境。
“…Aurora。”
“!?”我愣住了,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人。
Julius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从来没有,我们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也并不短暂,然而除了最开始他确认我的名字时,之后再也不曾使用过它。
他刚才叫我…Aurora。
怎么说才好,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并不是我的名字,可是被他叫出来的时候,却仿佛有一种错觉,我本应被这样称呼。名字是代号,是转瞬即逝的无意义之物,我有无数个不同的名字,那些都是用过就丢弃的东西,对于Aurora…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Aurora是我又不是我,所以这个名字没有任何重要性。
本该如此,可为什么,当他叫出这个名字时,我会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很奇怪,可是,不讨厌……我,是Aurora,那就这样好了,我是Auro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