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时间的高塔》十七岸

17、00:16

　　猫侧过身对我露出笑容，他向我展示出身后的美丽景色，神色满足。

　　眼前出现了碧蓝的澄净湖泊，和天空相称的色彩，映照出更深的夜色。繁星倒垂在水面，铺渲开夜幕上的梦境，随着微漾的水波泛出涟漪。岸边长满了在月色下朦胧发亮的花丛，有蝴蝶在其中盘旋起舞，透明的翅翼在每一次舒展间都使那光芒在变化中流转。

　　Boris仍然握着我的手腕，他拉我在岸边坐下，然后将与我的左腕相接触的手抬起细细地观看，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猫此时的瞳孔浑圆而柔润，其中所潜藏的情绪近乎于愉悦。

　　“夜晚来这里是能欣赏到最好美景的时间带。”他将我的手浸入了水温冷到刺骨的湖中，血迹在蓝色中拉长扩散，如同雾气氤氲在空气中，美丽的同时也令人如同身处幻境，看不清，却看得见，那些扩散的痕迹慢慢消失，融合在水中的夜色里。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我是不会任他这样做的吧，受伤的左手会因浸泡寒冷的湖水而废掉，并再也无法复原，可是在这个世界，连这样的行为都能够被轻易原谅，因为这样造成的伤痕并不长久，无法永恒。自己无法在任何事物上留下痕迹，恨的，爱的，无法舍弃的，随手可及的。

　　我看着水中扩散开来的血痕沉默不语，在这样的景色下，竟连这色彩都美丽得宛如画卷。

　　“这是我喜欢的地方，夜晚时，在这里睡觉谁都不会发现。”Boris恢复了平时那令人无法猜测其中真意的笑脸，柴郡猫，笑脸猫，一样意义的称谓，迷惑人心的笑容。

　　我微笑着，一直眺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湖泊，深蓝色的边界暧昧难言，无法确定那是否为真实的存在，也许湖泊没有对岸，也许对岸在遥远又遥远的另一面。而猫和我的声音将随着拂过的风被送往那不知是否存在着的湖的对岸——那世界间的交界。

　　“…Aurora，这是个好地方。”猫的声音潜入黑暗，变得不甚分明，如同摇曳的焰火，那真实存在着的比幻影更加难以分辨的事物。他抬起手，锁链碰撞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黑夜中，然后那浸满了湖水寒凉的手伸向我的左肩，锋利的指甲前端碰触到了我的颈侧。然而，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威胁，而是恶作剧式的玩闹。

　　随时可能被杀死，又随时不会被杀死，多么乱来的关系。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你的工作？不知道的话，一直都会比较轻松。”Boris金色的竖瞳在月色下偶尔划过青绿的磷光，伴随着迷惑的笑意，及警惕“虽然说不上讨厌…我不太擅长应付钟塔的那两个人，管理方是麻烦的存在…你不该接近那里，就算接近也不应该让我知道。”

　　我低下头拿出急救的物品简单处理了腕上被他弄出的伤。

　　“…啧，你也稍稍有点反应啊。”Boris一脸无趣地放下手。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笑容：“那就忘掉，或者装作一无所知，猫很聪明，所以能够做到。”

　　Boris显得郁闷起来：“说到底不是你自己刻意表现出来的。”

　　“嗯？啊，因为Ace夸过你，他说我和你做朋友也没有关系。”我用现在已经可以自如活动的右手将包在左腕的绷带系紧，便再度将视线投向无澜的湖面“这是一个赌博…如果你选择继续，我就会彻底抹杀那个幻影…相反，你若是继续犹豫下去，那么在你面前留下的只能是幻影。”

　　Aurora是总有一天必然会消失的存在，因为我没有像要继续留下他的意愿，也没有一定要他存在的理由。我用这个身份适应了这个世界，那么他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意义，所以，被用来做最后一次的试探。而现在已经决定了，他能够留下的，只是这个名字而已。

　　即使连名字都没有意义。

　　“喂喂…就算被处刑人夸奖我也不会高兴啦…不如说现在感觉很复杂……”Boris低声念叨着，他说“我可是聪明的猫…只有笨蛋才会去招惹那个强得变态的家伙…啊，我没在说你。”

　　“那么就遗忘好了。”我拾起旁边草丛中的一颗石子投入湖中，突兀的声响打破了寂静，水面荡起了波纹，一圈一圈，似是永无止境。

　　猫还是原来的猫，我却不是原来的我，而原来的猫接受了已经改变的我。

　　果然，我喜欢他。

　　“是啊…忘了比较好。”Boris学着我的样子向水中扔下石头，懒散的样子，明明不是白天，却能在他身上看出困倦“我并不认为那个幻影不是你…说实话如果你一直是那个样子我可能很快就会感到厌倦，那样的乖孩子可不适合这个世界，但是就算是伪装也是和本来的面目有相似性的…谁都是这样，所以我现在也不会逃走。”

　　猫说了实话，可我只能苦笑。

　　Aurora不是我，他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那是一个真正虚拟出来的人格，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任务。Aurora温柔善良而且开朗，我却永远也学不会那样的纯粹。我阴暗而自私，面对所喜欢的朋友也会去试探，面对过去最重要的存在也可以轻易地遗忘。

　　猫因为Aurora而接受了现在这样的我，我拥有的却只有Aurora这个名字。

　　Aurora…晨曦，干净的名字，听起来真好。

　　Boris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沉迷于将石子扔进湖里的游戏，然后对着湖面自语：“虽然已经忘了…外来者不该靠近处刑人，外来者和处刑人水火不容…以我掌握的知识，这一点确实有好好地说明。”看上去的自言自语，却是在对我说话。

　　我当然知道，外来者破坏了规则，处刑人…还有时计屋维护着规则不被打破。可是，我无法离开那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还不算熟悉，可是又比任何人都怀念，又比任何人都熟悉。他们温柔待我，我亦想就此顺从，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然而，就算我是这样想的，Boris也不会明白吧。

　　即便如此，还是该谢谢他。这只聪明的…狡猾又可爱的柴郡猫。

　　“Aurora，你是我的朋友。”Boris微笑着看向我，金色的瞳孔色泽柔和，他歉意地抚摸着我的手腕，尾巴微微摇晃着“虽然你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朋友，但是我很喜欢你。如你所说，我很聪明，所以不会做出让你我敌对的事情…还有，虽然我不过是个柴郡猫，你遇到危险时，我会去救你。当然你似乎也不需要我去救…我们是朋友吧？”

　　猫的神色柔顺，就像那时我第一次在游乐园的房间醒来，他亲昵地揽住了我的双肩，将下巴搁在肩头，偶尔蹭到脸颊的耳朵温热又柔软，身上依旧有着泥土和森林的清新味道。单纯的相互依偎，属于动物的坦率，我不讨厌这样。

　　“是，我和你是朋友。”我将手搭上他扣在我胸前的双手上，明知道他看不见，却仍这样微笑着回答。这是我所喜欢的猫。

　　“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虽然大叔才是游乐园的园主，但是我也可以这样说。”Boris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是个不错的家伙，游乐园的人都很喜欢你，外来者很珍贵，而且，你不是个乖孩子，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聊或是无礼。”

　　这句话应该算是夸奖。

　　也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我服从命令，只要是命令，就什么都可以去做。这个世界也是如此，到处都是任性妄为的人，持役者和无役者，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说不定总是需要依赖别人的我才是这个世界中的异类，这样的没有他人的命令就无法活下去的我。

　　所以，Boris和我是朋友，这个事实令我感到开心。

　　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所谓的高兴，悲伤这样的感情是什么，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懂得，而现在我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喜悦或是别的什么心情。虽然还是依赖着别人的命令，但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意愿，这是过去所无法想象的自由。

　　这样的我，在这样的世界上，并产生了眷恋。能来到这里真好，能遇到这些人也真好。

　　“谢谢你，Boris。”

　　“…不客气。”猫的尾音拖长，让笑意变得更加明显，他放开我，在湖边躺了下来，合上双眸，满是放松的样子。

　　我站起来，向那明确的道路走去，道路的尽头不知会在何处，但对面一定有一个妨碍Julius工作的人在，那个人违背了规则，藏匿了损坏的时钟，也许那时钟曾经是他的爱人，家人，或朋友，但违背了规则就要受到惩罚。这是我的工作，看尽这些悲欢离合，斩断这些绝望，然后将被对方视为珍宝的时钟夺走。

　　就是这样有点悲伤的工作。

　　得笑出来才行。

　　回过头时，已经无法看到柴郡猫的身影了，我带上兜帽，受伤的左腕情况很糟糕，但没有问题，就这样放着，总会好起来。工作必须要完成才行，钟塔里，有一个人，那是我想见到的人。只要Julius在那里，我就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是我的上司，同时，是被我所遗忘的那未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