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时间的高塔》十七岸

13、00:12

　　现在的时间带是白昼，时钟广场附属的城镇街道上一如往常地热闹，无颜者们像原来世界中的普通住民一样熙熙攘攘，快乐得甚至让看的人感到不可思议起来。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时间，可是这些没有脸的人却一直如同过节般愉快，仅仅看着，就有些幸福起来。

　　这里的每一天还是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季节，既不寒冷又不炎热，却也没有春秋时的微凉感，只是一直维持着很舒适的温暖，白昼的时间带中也是万里无云的绝对晴天，阳光亲吻着身体，和煦又柔软。

　　一切都是平和而喜悦的景象，可是我身边的人却是满脸的不愉快。

　　Julius讨厌外面，看来不是玩笑话…这已经不单单是讨厌的程度了，如果真顺从他的想法的话，大概除了钟塔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毁灭了他才会高兴起来。因为…表情很恐怖，真的。

　　不过确实有好好信守诺言带我出来了——有点高兴。

　　我偏头望着Julius的侧脸，只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好看得有些过分，明明是这样的表情，却仍然美丽得尊贵而凛然……真的，不像是真实存在着的人类呢。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算起，我已经见识到了各式各样奇异的生物，比如长着粉红毛皮的柴郡猫，和顶着可爱兔耳的黑手党干部，以及这些街上随时都能见到的拥有着不同种类的耳朵和尾巴的无颜者，当然像游乐园园主或是现在正在某个不知名地点工作的骑士这样看似普通的人类也有许多。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一直一直这样觉得，Julius是其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

　　明明相遇的时间还很短，明明我还没见过所有人，但，就是这样坚信了。

　　Julius是特别的…至少，对我来说。

　　“想先去买什么？”有声音在询问着。

　　我回过神来，看到身边人的表情已经恢复到那种冷漠的状态，出来的那一瞬间所展现出的烦躁和不耐已经被隐藏了起来。我一边想着这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一边回答道：“Julius决定就好…你也想买一点东西不是吗。”

　　其实早就看出来了，Julius本来也是要出来一次的，只是因为我正好提前了一点而已。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会感到高兴，我喜欢在这个人的身边呆着，他的周围有安定的空气。

　　Julius没有否认，他淡淡地解释起来：“需要补充一些零件…虽然自己可以做，但不是关键部分的话用买的更方便…你最好也记住一会儿我要去的地方，那里是现在的国度里唯一一家在卖时钟的零件的…我不会禁止你出入那里。”

　　换而言之，Julius不会禁止我接触有关时钟的事情，好像更高兴了。

　　我跟着他在街上慢慢地走，作出微笑的样子，虽然这次并没有需要用到微笑这个表情的理由，可突然间就是想这样，我很高兴，大概是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次，单纯的感到喜悦，于是想要微笑。

　　就算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无颜者们都在有意躲开Julius，但是Julius不在乎的话，我也就没有必要在为此而做些什么了。现在很高兴，高兴得只想呆在Julius身边和他一起散步，然后便想到那个骑士在的话就更好了。

　　蓝发的工匠这一次走在我的身边，他不会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带上眼镜，于是深蓝的眸子毫无遮挡地展现在阳光下，那蓝色深得像海，比天空更纯粹。此时他正在用这双眼睛看着我，用略显疑惑的目光：“怎么突然笑眯眯的？”

　　“我很喜欢Julius。”我也看着他，只觉得说出口后这样的感情更加真实起来，于是又对自己重复道“我很喜欢Julius。”

　　“……”蓝发的工匠不说话，他移开视线，一脸的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在微笑的样子，淡漠的神情有些柔和起来，可是或许连这样的柔和都也只是我的错觉。

　　之后去买了衣服和日用品一类的东西，Julius买了些食材和他提到过的零件，我们各自抱着几个纸袋往回走，Julius配合着我的行走速度，既不在前也不在后，并肩走着的感觉很好。其实，Julius在持役者中应该说很普通，不是平常意义上的那种，而是指这个世界里的持役者们在性格中都有一种疯狂，每一个人自身的存在都并没有安定感，只不过不至于严重到像Ace那样的程度，所以安定的Julius才会显得普通——特殊的普通。

　　他一直穿着正装，没有什么奇装异服，长发也整理得十分严谨，身上也没有太过强烈的杀气，看见讨厌的事物会无视，而不是直接用枪射击，虽然很讨厌外面，但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来，Julius的身上有着其他持役者间难以寻找到的克制。而且，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明明才认识不久，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和他单独相处真正算起来也不过只有这一天，但就是这样了解了吗，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看到过这个男人的存在，那是幻影抑或梦境，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这样的感情悲伤而温柔。

　　“回去后可以从RLC的偏Ⅱ型零件的拆卸和组装开始练起…你出来之前看到是这一型号系列的书。”Julius忽然说了起来，从他的声音中读不出感情“需要用的工具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直到我说合格为止，你要一直继续这个练习…不出意外的话，Ace至少在五十个时间带以内不会想要回来，而等他真正到塔里来至少需要一百个时间带以上，在这期间处刑人的工作不会积累太多，你不需要理会，再说一次，我随时接受你的放弃，就我个人而言，并不希望你接触时计屋的工作。”

　　他说的很慢，平静而从容，Julius是领主，这点我感受得很清楚。

　　那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里面，却有一种奇妙的威压，令人不敢打断，也不敢违抗。

　　我应道：“是。”

　　这可真是方便的答案，也是方便的作法，我习惯于服从命令，Ace也好，Julius也好，他们却都是习惯于下达命令的人。并不觉得抵触，所以这样就好，听话一点，总有一天会理解一切。当别人对自己有所隐瞒，或许更多时候不必去探究其中的原因和真相，因为那也许是一种保护。

　　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去问。

　　再一次登上那通往钟塔顶层的昏暗的楼梯时，周围的一切嘈杂瞬间寂静下来，微弱的脚步声被无限的放大，回荡在金属质感的走廊里。无论何时，只要在这个时钟塔里，空气永远是安静而冷清的，像这里的主人一般。于是我放松下来，数着步子追随前方的身影，近乎着迷地注视着那海蓝色长发在半空中所划出的微弱光影。

　　也许走了很久，也许走了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当Julius推开工作间的门时，我就在想，这里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时间感在这个世界中是最没有意义的事物，时间是混乱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会因为时间而欺骗于你，因为在这里，时间主宰一切。

　　他整理了物品后自然地坐回了工作台，戴上眼镜，继续修理着那些损坏的时钟，就如同那时Ace第一次带我见到他，直到现在，他以同一种姿态再一次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房间中时钟摆动的声音规律作响，他修理时钟时发出的轻微机械声也规律地掺杂在其中，这里是被时间所鲜明覆盖的场所，永远处在变化之中，却也永远不会改变。

　　时间流逝了，然而，有些事物并未前进。

　　我任由自己被本能支配，自如地拿起他为我买的工具熟练地整理好，拿起其中应当用到的与已经被放在我旁边的零件中的一个，然后像早已做过千万遍那样将手下的零件分解开来，发出的机械声融合在房间原有的声音中，好像本该存在，又好像更加缺失。手下的零件被一一拆解开来，所分开的三个更加基础的零件又被分别放在一堆，然后这些零件将被组装成更合适的部分，从一个中分离，又与另外的相结合，进而再度成为一个整体。

　　时计屋是怎样的工作我无法理解，可是，只是此刻，我知道自己只是在单纯地做着一件应该去做的事情，就好像在夺回时钟时所杀掉的人——我本应明白，他们被杀，却并非死亡，而是去了某个还不能被我所知，或是被我所遗忘的地方，我要做的只是开启通路的门，于是杀掉他们，夺回我所应当夺回的时钟。

　　这是规则，是我所应当尽到的义务。

　　从接到工作的那一刻起，所有应当知道的事物都会知道，然而，唯独无法想起已经被遗忘的——那是最初，或是最终。

　　不过已经不必去在意了。

　　我在这里，在时钟塔，在Julius的身边。

　　真的…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