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此仇当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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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此仇当报
剑，极细，极薄，极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平举着，便好似酝酿着一股子从优雅精致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赞叹。昏暗中好似一道水色，借着微微苍白的月色，泛起道道寒光。
有那么一刻，柳清臣屏住了呼吸，一双狭长的眸子微眯着，定定地望住那剑。一片沉默中，素不相识的两人隔帘相对。
夜已深更，四下里静默无声，可以清楚地听到夜晚轻柔的风声，指尖轻触的距离，马车精致柔软的帘布擦过皮肤的微凉触感，好似一个迷离的幻境。菲薄的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缓缓扯成一个从容的弧度。将胸中的浊气缓缓吐出，柳清臣安静的眼神好似能穿过帘布看见那后面持剑的人，语声轻柔：“这位朋友，有事？”
那细剑纹丝未动，帘外人沉默片刻，沉声道：“我被人追杀，你助我脱身，我饶你性命。”
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喘息没有逃过柳清臣的耳朵，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用着似乎是在斟酌的语气，极慢地、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帮你，自然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位朋友，请你如实回答我——我车外的护卫随从，他们……可是都死了？”
“……是。”
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半晌轻轻松了下来。车内，一贯笑意温文的青衣少年默默垂了眼，眸中一片沉沉的黑暗翻涌不息。
孟子说，富贵不能yi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对于前两句，柳清臣感慨良多，对后一句，却嗤之以鼻。一贯以暴力为下下策，以棋手自居的他，从未将棋子放在眼中。然而当暴力如此直白地展现在面前，他终于发现，他有权势、地位，头脑、手段，却不得不屈服于这简简单单的一剑。
自穿越以来，他一贯顺风顺水，便是情势不利，也自信可以从容应对。高人一等的出身，超越千年的眼光，白手起家的成就，毫无疑问，柳清臣是高傲的，而这一刻，面对这简简单单的一剑，他感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屈辱。
威武不得不屈，柳清臣强压下溢满胸腔的羞怒，清秀平凡的脸瞬间狰狞起来——今日所赐，来日必有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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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片刻，帘外人忽然低笑一声：“你生气了？”
柳清臣冷哼一声：“你把我的人都杀了，我拿什么救你？”
“刚才追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你只需要给我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就好。”
柳清臣冷笑：“刑部大牢是整个安邑最安全的地方，若是朋友想去，这点面子，在下还是有的。”
帘外人没有出声，只是搁在柳清臣颈间的剑刃微微用力，一道血丝缓缓流下，浅青色的衣领湿了一小块边缘。
“……鼓楼西巷，东首第十一户，三层青石阶，旧琉璃瓦，右手门环缺了一块。”柳清臣顿了下，又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对了，我出门一直是坐车的，你把我的人都杀了，认路就靠你自己了——你认得路吧？”
“……出来。”细剑闪电般撤开，极潇洒地抖出一道剑花，精致的门帘碎成一片片落下去。柳清臣颇有些愤愤地瞪过去，却在看见那人的脸时呆了呆。
——那是一副怎样的容颜啊！柳眉凤眼，唇红齿白，脸上的轮廓十分柔和。柳清臣倒吸一口冷气——听声音明明是男的，看脸怎么就变成了女的！也许柳清臣这样的腹诽略有夸张，也许这样的相貌也会被很多人喜爱，但对于此刻的柳清臣来说，‘被一个男人绑架’和‘被一个伪娘绑架’，二者在心理上的落差，堪比天地。
也许是柳清臣太过直白的目光，让那人恨恨地皱了皱眉。回应他的，是颈侧又一道干脆利落的血痕。
柳清臣也不气，就这样被那人架着，转过几条巷子，又回到了才离开的小院，尘封许久的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迎面而来的，不是家人温馨的微笑，而是闪着淬毒的绿芒的匕首。
黑衣瘦削的影卫初九，踩着宛如鬼魅般的步伐，瞬息已在眼前。在两人都来不及反应时，长剑飞出落地的声音，和着初九金铁般冷厉沙哑的低语：“绑了。”
柳清臣向救命恩人点了点头算是谢过，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青衫，幽幽道：“先关着吧。我的随从都给他杀了，你给我找几个人来，明日小妹抓周宴，天亮之前，总要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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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权贵聚集的东好水巷，两侧端整的瓦墙门面看起来有了些年头，形制古拙质朴，不显奢华贵气，却藏着淡淡的威严，自成一家气度。一排排石碑、金匾更是昭示着主人家的门楣。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户大宅朱红色的门前的两座硕大威武的灰白色石狮子了。
安邑柳氏，平国君夫人母族。这时节平君与夫人恩爱，柳氏却于朝堂无甚建树，却凭借柳夫人而偏得君上青眼，端是富贵以极。
院子里，为数众多的仆妇们来来往往，忙碌间，已是午时将近。
偌大的桌上，摆着各样精致的物件。一面是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另外一面放着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等等。更离谱的是，在桌子的某一侧边缘处，还放了几件精致小巧的刀、枪、剑、匕首、和弓矢！
抓周，小孩周岁时举行的一种预测前途和性情的仪式，以此来测卜其志趣、前途和将要从事的职业。如果小孩先抓了印章，则谓长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运亨通；如果先抓了文具，则谓长大以后好学，必有一笔锦绣文章，终能三元及第；如是小孩先抓算盘，则谓，将来长大善于理财，必成陶朱事业。如是女孩先抓剪、尺之类的缝纫用具或铲子、勺子之类的炊事用具，则谓长大善于料理家务。反之，小孩先抓了吃食、玩具，也不能当场就斥之为“好吃”、“贪玩”，也要被说成“孩子长大之后，必有口道福儿，善于‘及时行乐’”。
而此刻，柳清臣神色漠然地站在角落里，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腹诽着——天知道那个正含着肉乎乎的手指、口水湿透厚桌布的小女娃，会和兵器扯上什么关系？！
主位上，家主柳中正一身蜀锦便袍，捻着细长飘逸的胡须，正在笑吟吟地说着什么，而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在他的身边，正妻柳张氏一脸端庄，而柳清臣和小奶娃的生母云姨娘则一脸温柔欣慰。宾客们言笑欢乐，围观着那个肉呼呼的小人爬过了大半张桌子，无视所有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吃力地将不足一尺长的枪抱住，白生生的包子脸上漾着满足的傻笑。
场中静默了片刻，很快便响起了诸如‘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赞语，那语气开心的好似在称赞自家的孩子。——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柳清臣暗暗冷笑一声——云姨娘是柳后的贴身女官，在家中虽不是正室，但地位非凡。同样是庶出的身份，相比既不能继承家业，又可以用来结好中宫的妹妹来说，自己这个儿子，反而尴尬得紧。
这样想着，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盯着正扒着碗边，卖力地吸着长寿面的奶娃瞧了一会，眼见抓周宴已近尾声，柳清臣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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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人的后院吹了会冷风，柳清臣颇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将心中少有的多愁善感藏好，正要离开，转身却见一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来人一身锦袍，深沉的暗蓝色掩去了大部分稚嫩的痕迹，俊俏的眉眼与每日见面的谢冲渊有七八分相似，眉目间掩饰的不是很好的精明之色，却让两兄弟天差地别——平君侧室周夫人之子，三公子谢凛轩。
“三公子。”柳清臣恭恭敬敬地施礼，一丝不苟。
谢凛轩脸上挂起一抹微笑，——他的做派，一贯是模仿储君谢冲渊的，而柳清臣管用的伪装，也同样出自谢冲渊。两人似有默契一般，相视而笑，脸上的笑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句话赶下来，已经是勾肩搭背表兄表弟凑成了一处。这一日天朗气清，园中花开正好，这一幕场景看似兄友弟恭，却足以让旁观之人平白生出一阵寒气。
“听闻表弟生财有道，孤有一桩生意，想要与表弟搭个伙，却不知表弟给不给孤这个面子了。”
一贯眼高于顶、自认天之骄子的三皇子纡尊降贵和自己搭话，着实让柳清臣受宠若惊，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心思电转，面上却笑道：“三公子看的起小弟，小弟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
当下两人嘻嘻讨论，柳清臣心中疑惑丛生，眼前这生意，似乎真的只是一桩普普通通的生意？柳清臣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将谢凛轩的反应尽收眼底。——冷笑，得意，轻蔑，鄙夷……
果然……
算计我么，三公子……整个安邑城里，敢这么做的人，没有哪个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今日之仇，柳清臣，必定铭记在心，片刻不敢或忘！还有……鼓楼西巷，小院子里那一个……来日，定要一一报还！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此仇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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