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旧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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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的辘辘声在有些晦暗的大厅里贴着大理石地面弥漫，伴随着带上了回音的脚步声。
“回去后立刻收拾行装吧。我们不会在这里逗留更久。”
“可是，您这样不是违抗了教宗代行的……”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罚我的。你们不用担心。”
“……是。”
与此同时。
“本来要见大祭司长都要提前十几天安排日程，您运气真好。”米拉诺在前面带路，带着其他人登上皇都议事厅花岗岩的石阶，“看来主祭大人对您很中意啊。”
“是啊，我还以为要等上很久。”伊莉莎白朝两边扫视了一下广场上深蓝色制服的新军队列，“真是要感谢主祭大人卖我这个大人情。”
“什么嘛，明明我也有出力，法师阁下却只感谢主祭大人，真是太无情了！还有小塞琳别再闹别扭了，这不是没有再逼你换衣服了嘛……”米拉诺夸张地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穿起来绝对很合适你——”
“我才不要穿那种又长又拖的裙子呢！”塞拉斯涨红了脸颊，“爱尔也是的，干嘛要高高兴兴地换上啊！米兰还当所有人都喜欢这身了呢！”
潜猎者的装扮和武器已经被塞进了行囊。爱尔身上现在是一套塞勒尼神学院生的制服，从头巾到鞋子一色的珍珠白，即使混进一群蜂拥去上课的学院生当中也完全没有违和。而一只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半边脸颊，上面带着一朵以暗色丝线刺绣的鸢尾花图案，掩盖了异于常人的红眸和脸颊上鲜红的印记。这样一来，狰狞和诡异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更像一个被精心打扮过的人偶娃娃。
“不穿之前的那些，”爱尔倒是稍微红了脸，“就好。”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展到这样相互称呼的？”伊莉莎白头痛地揉揉眉心，这也太肉麻了。
“因为我们的名字用对方的语言发音都太难了嘛！”米拉诺笑嘻嘻地指指两个杜兰普小鬼，“亲爱的法师阁下觉得寂寞的话，您也来一个如何？”
“抱歉，”伊莉莎白板着脸，“我不习惯被人以什么奇怪的方式称呼。”
“不过法师阁下，我倒是一直在意……您这个名字在精灵当中可不常见吧？应该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精灵会用人类的——”，米拉诺倒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一拍双手，睁大了眼睛追问，却没有得到把话说完的机会。
“——这不关您的事。”伊莉莎白丢下这一句，便快步把其他人抛在了后面，留下一个“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背影。
“法师阁下不是你的监护人吗？你不知道……？”
“咦？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八卦，不好……”
“诸位省省心，我都听见了。”
毫无意义地讨论着的几个人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眼前的大门却先从里面被打开了,发出低沉的声响。两名穿着盔甲的男性一左一右地推开沉重的门板，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先走。跟着，伴随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他们恭敬地等候的人便缓缓进入了斜射的阳光的范围。
这是一架轮椅。结构复杂的组件巧妙地组合成了这台以黑色和金色涂装的机械装置，而上面坐着的人身穿着同样以黑色和金色配饰的白色长袍，右手放在膝头，左手则按着扶手上一个与座椅连接的罗盘装置。她略带灰白的黑发从带着鹳鸟图样的软帽下散落在消瘦得略微凹陷的腮边，表情似乎有些疲惫——实际上很难说她有什么表情，因为她的双眼一直紧闭着，但这似乎并没有妨碍她注意到了面前的人们并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她的轮椅右侧扶手上有着一个精巧的支架，上面悬浮着一颗水晶球一般的物体，里面呈现着一枚被云雾包裹、若隐若现的鹳鸟圣徽，时不时地转动着，就好像一只不停地扫视周围的眼睛。（*）
这是锡灵教廷的高级神职人员。伊莉莎白微微眯起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拦住有些躁动的塞拉斯，然而身后的爱尔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导，导师……”
爱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几个音节，瞪大了露在外面的深蓝色眼睛。几乎与此同时，水晶球里的圣徽转了几转，在朝向爱尔的方向停了下来。
“爱尔，没想到會在这里遇见你。”导师以平缓的声音说，脸上的表情仍然毫无波动，似乎只有两片嘴唇是血肉之躯，其他部分则像是陈列在玻璃柜子里的面具。而旁边为她开门的两名教廷武士一见到爱尔，便愤怒地踏步上前。
“爱尔明诺西罗？”“叛教者！受死吧！”
两个武士的手都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只等导师一声令下。而广场上的新军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几名士官似乎已经随时做好下令的准备。塞拉斯想要向前一步，却被拉住了手臂，原来是米拉诺。月神祭司似乎并不担心这里会变成战场，只是朝着锡灵教廷的三位轻轻扬了扬头。
“住手。”果然，出言制止的不是别人，正是爱尔的导师。
“可是导师……”个子较高的教廷武士想说什么，导师却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这里是塞勒涅娅的圣地。而我们出访的身份也并不是叛教审判团。”导师平静地说。两名武士只得重新立正站好，脸上的表情有点不甘。
“爱尔明诺。”伴随着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导师的轮椅靠近了一些，爱尔退后了一步，全身绷紧。“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们回去。”
爱尔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你在这里的行踪，我不会向上面透露，他们也保证不会。”导师朝两个随身护卫的教廷武士点点头，两名教廷武士不服地想要开口，终于还是各自敬了个礼表示遵命，导师也就再次以紧闭的双眼盯着爱尔，“但如果有人要追踪你，仍然易如反掌。”
爱尔不回答，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的塞拉斯。
“那么，我就告辞了。”导师再次略微躬身行了个礼，将左手放在罗盘上，轮椅便响起细微的机械噪音，从爱尔的身边缓行而过。爱尔死死攥住了衣襟，突然却被一个低微到细不可闻的声音震动了——
“当你听到心底深处的喧嚣……就到庭院里等我吧。”
似乎时间之流都被放缓一般，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导师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我等着你。”
我等着你。爱尔知道，当导师这样说的时候，必然是重大的事情。当被告知自己要接受训练成为潜猎者时，当第一次被授予潜猎者的拳匕时，还有被告知即将被教廷处决时——
“回神啦，早都走远了！”
被米拉诺在背上一拍，爱尔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啊了一声，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
“所以？那位是你的导师？”米拉诺望着宗教对手消失的方向，耸了耸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说气质啦，气质！”
爱尔点了点头。
“果然也是代理了母亲的职责？所以都说什么样的就人养出什么样的娃……”米拉诺感叹不已。
“……我没有母亲。”爱尔只是不带起伏地说，低下头去。
“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一直一言不发的伊莉莎白突然开口了，“办正事。”
“啊呀呀……真是想知道这位法师大小姐是被么样的母亲大人养大的啊！”米拉诺望着伊莉莎白走向大门的背影，撇着眉摊了摊手，声音里却满是掩不住的兴致勃勃。
然而正在这时，嘉纳希大步走了出来，一挥手便关上了大门。
“抱歉，教授。”嘉纳希在伊莉莎白面前站定，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怒容，“由于一点意外，恐怕今天大祭司长无法和您会面了。”
“原因……我似乎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伊莉莎白瞥了一眼爱尔的导师消失的方向。
“希望您能理解。”嘉纳希轻轻点了点头，“但既然已经请来了您，就这样让您回去也太失礼了。如果您不嫌弃，就请把事情说给我听听吧。”
说着，嘉纳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伊莉莎白却摇了摇头。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想必您也忙于教务，我就不占用您额外的时间了。不过，即使迟一点也好，拜托您请务必让我和大祭司长亲自谈话。”
“是吗……好吧，我会安排的。”嘉纳希略略沉吟了一下，仍然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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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认为见不到大祭司长是爱尔的导师直接造成的？”米拉诺一脸痛苦地咬着刚刚写坏的一根羽毛笔杆，盯着前面的一堆经书，嘟囔着问。
“与其说可能性很高，不如说一定是这样。”伊莉莎白倒是坐在窗边悠闲地撑着下颌远望窗外风景，“你们双方的关系降温到什么程度，我想就不用我说了。不过我其实想知道，为什么塞勒尼教会要突然摒弃几乎是公认的魔龙灭世说，独树一帜地宣扬深渊灭世说呢？”
“啊，果然您也这么想吗？作为月神大人的忠实侍奉者，我是绝对没有动摇的，可是最近月神大人的心情似乎变幻不定——”米拉诺笑嘻嘻地在眼角看着伊莉莎白的反应，在伊莉莎白开口前一举双手，“好好好，其实这是大主祭大人在祈祷时得来的启示，她认为这件事情有利于本教的发展，所以决定摘出对本教有利、可以和锡灵教廷抗衡的理论大力宣扬。——这个可是只有教内高阶祭司才知道的，到时候东窗事发，我就说您对我严刑逼供。”
“请便。”伊莉莎白叹了口气，揉起了眉心，“现在没有见到大祭司长，很多事情我都下不了结论……不说别的，只说您那位阁下，您真的能够确保她就是十年前出逃的那位小公主吗？”
“当然啦！外国人可能不太知道这个事情……”米拉诺丢下了笔抱起双手，似乎很高兴有一个理由可以多逃避一会儿抄写，“那是阁下刚刚出生不久、刚好是要第一次和公众见面、接受月神祝福的日子，却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半个育儿室都被烧成了灰，小公主却奇迹般地获救了，只是肩上被婴儿床上的装饰烫伤了一点儿，刚好是个鸢尾花的形状。陛下一下担心一下放心，简直要喜极而泣了，让所有民众都来瞻仰那个烧伤，并且宣布小公主大难不死，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女皇，可惜宫廷里暗流汹涌——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因为和我的目的没有关系。”伊莉莎白只是摊了摊手。
“那么，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该不会是泡图书馆一直到大祭司长有空见您吧？”米拉诺满怀希望地拍了拍手边以古文写就的经书，“您要是觉得闲着没事，可以帮我抄几段……”
“对不起，即使我看起来只是在望着云彩发呆，脑内也在忙着不断思考宇宙万物的意义。”伊莉莎白一口拒绝。
“我我我！”塞拉斯倒是马上丢下被伊莉莎白勒令阅读的《龙族纪传精编》干劲十足地举起手凑过来，“正好试试我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心领了……”米拉诺哭笑不得，“我还不如去拜托爱尔！”
“您这么一说，似乎回来之后就没有看到那孩子了。”伊莉莎白从宇宙万物的意义上回过神来，环视了一下屋子。
“我拜托她去照顾一个人。”米拉诺挤挤眼睛，“放心吧，她们相处得很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