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者的跋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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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吃！”塞拉斯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终于苦著脸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伊莉莎白提供的早饭是一碗类似于粘稠麦片粥的半固体，散髮著潮湿木材的气味（*1），但据本人说这东西营养丰富，硬是强迫著她吃了下去。塞拉斯实在难以相信伊莉莎白在一些时候就是靠这个度日——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伊莉莎白竟然已经如此习惯露宿，甚至超过了从小就跟著那伽东奔西跑的自己。
在逃掉的塔鲁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反芻著草料踱回来之后，两个人又花了将近2个小时,终于跋涉到了废城。伊莉莎白召唤来一个小石头人一样的土元素在各处向下挖掘近十呎，这才掀开了古城的一方天花板，发现了没有完全被土石填埋的空间，便当即决定就在这里过夜。头上的一小片蓝灰色天空和不时掠过头顶的鸟鸣传达著著清晨已经到来的讯息，但斜射的阳光还无法照进这个空间，只能凭藉著微弱的漫反射，在破旧的武器架和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军旗周围投下一团黯淡的光晕。
“怎麼，睡得不好？”伊莉莎白接过塞拉斯递过来的空碗，同时看了看塞拉斯浣熊一般的黑眼圈，“我以為你会更习惯露宿一点呢。”
“露宿倒是没什麼，问题是……”塞拉斯委屈地抓著一夜过去已经乱成鸟窝状的蓬鬆短髮，“我从没在这种地方露宿过呀！”
似乎是为了配合塞拉斯的话，突然喀啦一声脆响，接著又是几声——塞拉斯脚边一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头盖骨不住地掀动，磕碰石质地面的声音迴响在20呎见方的石室里。跟著，一隻肥老鼠慌慌张张地鉆出头骨黑洞洞的的眼窝，飞也似地溜进了对面的墻缝。花岗岩镶嵌的墻根处还散落著一些残破的骨架，其中有一两具看起来很像是人形。
“昨晚我就已经说过，这些遗骨都已经有很多年头，而且你也看到了，老鼠都敢出没。”伊莉莎白倒是若无其事地用秘文仔细清理掉地上篝火的灰烬，“再说我们还是在废城的边缘，至少周围没有披著一身圣徽的教廷武士四处閒逛。”
“真不知道你以前去的都是些什么鬼地方!”塞拉斯哭丧著脸拍掉身上的灰尘，“我还以为雪狼窝就够吓人了……”
“生者的恐怖和死者的恐怖是不同的。”伊莉莎白迈过刚刚罩过老鼠的头骨，淡淡地丢下一句，“如果觉得害怕，现在回拉维兰还来得及。”
“谁，谁害怕了！”塞拉斯立刻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我这是兴奋，还有，雪狼什么的来一群我也能全都撂倒，……只要□□还在我手裡！虽然有点怕，但是只有那麼一点，一点点！”
“好好，我都知道了。这样一看，你是个有资质的人也说不定。”伊莉莎白从眼角看了看用力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举到头顶的塞拉斯，弯起了唇角，“我第一次进古迹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
“那你当时有多害怕？”塞拉斯放下手来眨眨眼，“……吓哭了么？”
“……”伊莉莎白瞪一眼塞拉斯，“没有的事！”嘴里说著，脚下已经迈开大步朝屋角走去，那里有一个活板门，是用来上下塔楼的通道。
“承认就得了嘛，干嘛嘴硬还脸红……”塞拉斯低声嘟囔著，一溜小跑跟在了后面。
藉著伊莉莎白手裡火把的照明（*2），两个人沿著残破的旋梯拾级而下，穿过黑暗的长廊。偶尔会听到有什么东西擦擦的脚步声，接著便有一对瞳孔收缩成了针尖状的巨大眼睛从火光的范围内一掠而过。但塞拉斯已经无暇去注意这些大概可以用来做帽子的小动物，因為伊莉莎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了大概会很漫长的讲义。
“……古拉维兰本身存在的时间幷不长，史料存留很少，又被教廷篡改了很多。藉著现在可信的资料只能整理出这片地方原本是雪山的一座山峰，终年积雪，人迹罕至，峰顶就是龙的墓场。后来由于神明的旨意而下降成为了平野，建立了城市，却在龙族歼灭战争当中由于基座被毁而下沉，几乎一大半都埋进了地底。
“如果根据亘格拉古先生的解释，这位神明指的就是炽金龙神亚戈特加，原意大概是想要在大预言的末世中建立一个各种龙族，甚至龙族以外的种族都能和平相处的乐园，但这个实验性质的精神象徵却终于被敌视龙族的教廷毁掉了。
“现在我们的位置是在边缘的塔楼，我们要做的就是向下穿过沉降层和被毁的基座，到达古墓场。”
伊莉莎白走在前面,边走边自顾自地解说下去，并没有顾及头大地盯著地图而无法兼顾两边的塞拉斯。解说终於结束的同时，伊莉莎白也在一堵低矮的墙壁面前停下了脚步，正是塞拉斯手裡的地图上用鲜艳的紫红色墨水画了个圆圈的地方。
“这麼快就到了吗？不过这个‘未知区域’是什么意思？”塞拉斯张大嘴巴看了一会儿地图，终於确认目的地没有差错，便指著手里泛黄的图纸问。上面画著拉维兰简略地画著古拉维兰的垂直结构，第一层是露在地表外面的残破废墟，第二层是大几乎被土石和各族遗骸填满的沉降层，第三层则是用于保护古墓场和支撑城市结构，但已经大半被毁的基座，基座的下面则是一片仅仅标注著几个大字的空白。
“这张图也是总结前人探索的结果，但因为资料的匱乏和真伪难辨，来过的人也幷不多。”伊莉莎白把火把交给塞拉斯，走近墙壁点亮一个光亮术秘文以便仔细观察,“虽然我们现在也受益於他们发掘的路线，但现在暂时还没有人到达基座以下的地方，或者说，就算到过，也没有办法探明任何东西。唯一一次有记载的到达第三层、已经开始大举向下发掘的考古行动，也因為不明事故而中断，考古队员非死即伤，活著的也对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探索古拉维兰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吗？”塞拉斯吃惊地长大了嘴，连忙凑近伊莉莎白，两隻手握紧了手裡的火把，“这哪还是事故,已经是闹鬼了吧！！”
“所以我不是告诉过你，生者和死者的恐怖不同？叫你回去，你又不听。”伊莉莎白回手赶走碍事的脑袋，“况且……”
“况且？”塞拉斯摸了摸被拍过的脑门，撅起了嘴。
“正因為危险，才说明那裡最可能隐藏著真实。”伊莉莎白以手指一吋一吋地触摸过粗糙冷硬的墙体，最后以专注的表情将手掌贴在较為靠近左侧的一块的砖石上。
於是，就好像最古老的冒险故事里所描述的一样，本来平平无奇的砖块表面浮现出发光的字符，墙壁轰然作响，带著簌簌落下的尘土渐渐开啟。
“将我引领到这裡的，是星辰的迴响。”粗嘎的摩擦声中，伊莉莎白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某种奇妙的共鸣，“我有种……某个秘密就要解开的感觉。”
塞拉斯幷不能理解，为什么伊莉莎白转身前一瞬闪过的眼神里幷没有期待和喜悦，反倒更像是混合了忧虑和不安的寂寥。
四个散髮著柔和明亮光芒的球体接连升起到半空，轻盈地飞舞著分散到四个方向，刚好照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3）这是一个方圆四十呎左右、约有二层楼高度的半球形石室，墙面上佈满裂痕，一条石质旋梯沿著墙壁的半腰延伸到地面，随处断裂缺损的臺阶使得它看起来岌岌可危。六根以微妙的角度倾斜的雕纹柱子支撑著穹顶，大概正是它们的功劳，这间石室即使已经如此古旧，仍然没有崩塌於上层陷落的土石的重压之下。
“上面的城墙都塌下来了，这裡居然还是好的！”塞拉斯忍不住趴在扶手上望著柱子发出了惊叹声，“老祖宗们的手艺可真厉害！”
“看来这裡就是龙墓的入口了。不过直到现在都太过顺利，总觉得反倒令人不安。”伊莉莎白放下还残留著秘文微光的手沿著旋梯拾阶而下，塞拉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小跑几步跟上,却被伊莉莎白抬手挡住。
“伟大的先祖在上面看著我们。”伊莉莎白在塞拉斯面前晃了晃食指，“要谦卑缓行。”
说著，伊莉莎白以庄重的步伐走完最后几级臺阶,画出一个侦测魔法的秘文之后，谨慎地踏上了大块不规则菱形石板铺就的地面。每一块石板的上面都有一个微微凹陷的符号，各自不同,就好像拼缀在一起的某种大型仪式道具。大约是城墙塌陷使得穹顶落下的砖石零星地滚落在灰尘遍佈的地面，伊莉莎白的靴跟轻轻地落在上面，每一步都发出略带迴音的敲击声。而在旋梯最后一级臺阶的正对面方向,有一方低矮的石碑，整块黑色岩石被切割成朴实无华的方形，并不直立，而是以斜角半躺，似乎在仰望著穹顶。而上面更是落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本色。
“这裡就是龙墓？我还以為会是更……嗯……”塞拉斯抓抓脸颊，“更华丽一点的地方呢。”
“龙族并不推崇隆重的葬仪，算得上是天葬。说实话，我以為会是更恐怖的地方。”伊莉莎白已经走到石碑的面前，思索了一下，“但看这裡的佈置，倒像是欢迎人来探索它的秘密一样。”
说著，伊莉莎白拿出一柄小小的刷子，蹲下身来开始清理石碑上的灰尘。不大一会儿，便露出了二呎见方、隐隐透著暗金色的石板。这方严密地嵌在岩石里的石板上以高浮雕雕刻著一头龙的侧面全身形象，虽然雕刻稍显粗糙，再加上经年腐蚀，但仍然可以分辨出清晰的特徵。一扇带著沉稳纹路的骨板从宽厚的前额向后延伸成一对弯角，星芒一样的头冠从额头后方延伸到肩部附近——这是一头黄铜龙。黄铜龙的头沉稳地低垂，似乎正陷入沉思，鰭状的双翼也合拢在背脊上方。它的胸口有著一个酒樽形的凹陷，面前则有著一方展开的卷轴，形成一个微微凸起的方形区域，上面以阴文鐫刻著几行小字。那是一种□□而略带弧度的字体，入锋锐利、出锋沉稳，简洁而又有力。
终于，伊莉莎白擦擦额头的汗珠，舒一口站起身来，抽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樑上，自上而下审视了一番手裡已经拓印了石碑上字跡的羊皮纸，以清晰的声音念诵起来。
“终焉之地，龙魂之宿。
不知缘起，亦不知归处。
六翼炽金，我等万龙之王，
亲赐恩典，乃成友族城筑。
星辰诗篇之断片，沉睡于此。
我等不灭之精魂，為其守护。
惟我族骨血，献与龙神之殷红美酒，
可开啟探求真理之路。”
“什么意思？是谜题吗？就是冒险故事里头经常出现的那种，解开了才能打开密门的？”伊莉莎白用的是简单的近古通用语，塞拉斯虽然大体也能听懂，但凑上来一看羊皮纸上拓印的字跡，却发现一个也看不懂——除了在这几行诗句的下面，有著几个用通用语标注了读音的词汇：亚尔塞斯·穆希·埃尔克格雷。
“谜题倒说不上，我只是把上面写的龙语照原样翻译出来而已。”伊莉莎白推推眼镜，再次俯身审视了一下石板，“不过这些伟大的先祖还真是不疼惜后人。”
说著，伊莉莎白收起羊皮纸，脱下被黄土沾染的手套，从挂在腿上的带子处抽出了一把亮闪闪的轻薄匕首。匕首在纤细的手指间灵活地打了个转，那以精巧弧度略微弯曲的刀刃便比到了塞拉斯眼前。
“这里就要委屈你一下了。”伊莉莎白的脸上又浮现了略带狡黠的微笑。秘银打造的匕首寒光闪闪，让塞拉斯不禁吞了口口水。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生者的跋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