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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showhand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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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墨年垂着眼睛看着手腕上的手铐,对面问话的警官声色俱厉地责问像耳边风一样,就是无法让他改变一下表情。
雨化田背靠在审讯室的墙壁上,屈起膝盖把半个脚掌抵在后墙上,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钟墨年。
“到底那刀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快说!现在你害的不是无良庸医或者恶棍律师,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看来这位伙计很是仰慕雷卡,见钟墨年一副木头人的神情,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但钟墨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老王,你先出去。”雨化田放下那半个脚掌,走到老王的身边,“我来问他。”
“……好。”老王瞪了钟墨年一眼,愤愤地摔下笔走出去。
雨化田坐下,也不说话,只拿出手机来像玩手机一样按着。
手机里传来一阵稚嫩的童音歌声,钟墨年不由得抬起头来,雨化田正好把手机画面转到他面前,于是他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胖嘟嘟的七八岁小孩子在唱着生日歌的画面。
“来来来,还要跟叔叔说些什么?”画面外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俩小孩绽开红扑扑的笑脸,对着手机镜头使劲做鬼脸,“雷卡叔叔生日快乐~~ ”
“这两个是雷卡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小孩,他们每年都给雷卡写贺年卡生日卡,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个这样的小孩。”雨化田把画面按停,恢复桌面,桌面上两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孩子正是视频里的小孩,“如果当天雷卡见到你老婆,他一定会马上把她送到医院,不会让她等到羊水都破了才等到救护车。”
钟墨年眼圈红了,“你说什么?我老婆等不到救护车?”
“并不是等不到,她在刚刚阵痛的时候已经马上叫了计程车,但那天在你家附近发生了一桩三车相撞的交通事故,整个路段的交通都瘫痪了,救护车进不来,你老婆在路上喊救命,但大家都怕会被讹钱,都不敢帮忙。”雨化田忽然一把揪住钟墨年的领子,直勾勾地瞪着他的眼睛道,“就是你这种人,随便糟蹋别人的性命,因为自己无能的痛苦就要无辜的人遭殃,才会让人害怕好人没好报,才会越来越少人愿意救助别人!”
“我、我只是……”钟墨年只觉得背脊一阵恶寒,嘴巴不由得发抖,抖着抖着便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我只是捡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捡的什么!在哪里捡的!”
雨化田厉声喝问,手一松,钟墨年扑通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在了地上,“我不知道,我只是捡了一个瓶子……在诊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上面贴着毒药的标签,我想,我想可能有用……”
雨化田心里沉了下去,“毒药?!呵呵,你担心手术刀划不破血管,还专门先喂了毒啊……”他站了起来,嘴角弯起近乎嘲笑的鄙夷,冷淡地扔下一句话,“如果你把这份细心细致用到照顾你老婆的事情上,她一定不会死。”
钟墨年猛抬头,双眼血红,雨化田却一步不退,仍是以那样的神情俯视着这个男人。
然后转身,关门。
钟墨年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用力地把头往地上撞。
监察室的伙计连忙进去制止,雨化田越过他们,迅速拨了林亨的电话,“监控录像拿回来了没?看最近三天的录像!注意有没有人留下像毒药瓶子一样的东西!”
“毒药?!”林亨吓得连忙从一堆录像带里翻找,“真的是钟医生下的毒?”
“……先别管这些,叫上伙计一起看,捉紧时间!”雨化田一边说一边快步往林亨组的办公室走,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正诧异谁敢挡他的路,却不想对上了一双贼溜溜的黑眼睛,“雨化田,我有事告诉你,人命关天你不能不听。”
雨化田后退一步,只见风里刀的白衬衫被汗水染成了半透明,黑色西装外套像梅菜一样被一只手面前扯着,似乎跑了一段不短的路,“你是被仇家追斩所以到警局来避难吗?”
风里刀见他无意离开,才放松下来伸手扶着墙壁喘气,“我的仇家不用追斩我,他们完全可以围殴我……不说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可不可以到你房间说?”
雨化田皱了皱眉,他相信风里刀敢这么强硬地拦下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但雷卡的命也是在一秒秒地倒数着,“我处理完雷卡的事再找你。”
“我就是要跟你说雷卡的事。”风里刀说着,就伸手去拉雨化田的手臂——当然是被一把摔开了,“那现在我可以去参观你办公室没有?”
“……去审讯室。”雨化田转身往二号审讯室走,一进门便把录像机关掉,“有话快讲。”
风里刀关上门,很自便地坐下了,雨化田只能跟他一起坐下,“我刚才在医院看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走进雷卡的病房,好像在对他的点滴动手脚,我喝了他一声,他也没跑,反而很有礼貌地跟我说自己是雷卡的朋友,看电视知道了下午的案子,又跟林亨通过电话,知道雷卡受伤了,便过来探望。”
“他也认识林亨?”雨化田已经按了林亨的号码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可我认得他是Z大学的生物系教授,前不久还有杂志给他做过访问,说他在植物药理方面作出了很轰动的贡献,有望问鼎诺贝尔奖。”风里刀把手机新闻上的图片给雨化田看,“他叫严国。”
“头儿,我已经在看案发前一天的录像了……”林亨的声音火烧火燎的,以为是雨化田来催进度。
“林亨,你跟雷卡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严国的植物学教授?”雨化田一边说,风里刀也一样关切地瞪着他看,雨化田侧过眼睛去不理他。
“严国?算是认识吧……啊,就是在钟医生的诊所认识的!”林亨愣了愣,“他跟这案子有关系?!”
“你继续看录像。”雨化田干脆地切了电话,对风里刀说道,“严国的确认识他们。他曾经在案发前去过钟墨年的诊所。”
“……”风里刀沉默了一下,本来灰沉的脸色更加暗淡了,“雨化田,你大概有大麻烦了。”
“怎么说?”雨化田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背脊贴到了椅背上。
这是他认真对待一件事的时候,不由自主做出的应激反应。
“那个严国离开医院不到五分钟,雷卡的体温就恢复正常了,医生们都觉得是奇迹,然后,他们发现输液的软管有一个极细的针孔。”风里刀往前倾,手肘都搁在了桌面上,“雨化田,你玩过show hand没有?”
雨化田不说话,只等风里刀说下去——他清楚风里刀这种像说书一样的叙述方式,他会用很多奇怪的典故切入主题,把本来简单的事情说得异彩纷呈,一不留神便会跌进他的思维漩涡里,认同了他的说法,这是他打官司管用的伎俩,也是让雨化田一度着迷的口才。
“玩show hand的时候,玩家会得到一张明牌,一张暗牌。不管明牌多厉害还是多糟糕,暗牌都有可能逆转整个局面,”风里刀见雨化田斜勾眼角瞪着他,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了下去,“我觉得钟墨年是一张明牌,让人觉得这就是个失败的玩意儿,是个穷途末路的兽医乱给刀子上毒药,但暗牌,却是严国。”
“Z大是一所综合型大学,全国排名前十,完全可以提供设备。”雨化田话刚出口又摇头了,“但即使有设备,也不可能为这样的项目申请到的科研资金,既然不是正规的科研资金,那严国也一样只是一张明牌,背后支持他研究的,才是最后的暗牌。”
“这不一定,或者他只是先研制出产品,再找买家来买单呢。”风里刀笑笑,“本来,如果中招的是别人,那他就可以完全第一次人体试验,然后拿这个结果去找愿意投资扩大生产的买家了。”
雨化田拿过风里刀的手机扫了几眼严国的新闻报道,“总觉得他不该只是做这种水平的事情。”
“他水平越高,你可不就越麻烦了?!”风里刀不像雨化田,还有闲情打量对手的格调,“赶紧把人捉回来审问啊!”
雨化田白了风里刀一眼,“你说捉人就捉人?证据呢?”
“你又不是正式起诉他,只不过请他回来协助调查啊,你不说了吗,他去过钟墨年的诊所,已经足够让你们请他回来问话了。”风里刀急急忙忙出主意,雨化田却已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风里刀一愣,断了话头。
“我做事不用你教,我也不认同你的做事手法。”雨化田把手机扔回去给他,“多谢你提供的线索,现在请你回去。”
“喂!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风里刀也站了起来,可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只是跟雨化田对峙,“我好久没听你说过这么多话了,你再说两句我听听好不好?”
雨化田的脸色一分分地苍白了起来,却自尾骨处传上来一寸寸的寒气,冷得他手脚麻木,心如枯槁,“我每说一句话,喉咙都跟火烧一样痛。”
风里刀一愣,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你还要我继续说吗?”雨化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慢走不送。”说着就往门外走。
“等等……雨化田!”
风里刀忙不迭想阻拦,只得往前一扑想从后把他箍住。但雨化田在警校时可是格斗第一的成绩,哪怕当了高层多年,也并没有退步多少,感觉到身后响动时已经迅速回转,把风里刀的手臂扭到身后,“啪”的一声把他的脸压倒了墙壁上。
“哎呀我的手我的手!好痛!脱臼了!”风里刀大声嚷嚷起来,虽然已经关掉了录像,但雨化田也担心监察室的同事回来了,便松了手。
谁知道刚一松手,嚷嚷着手脱臼了的风里刀便“噗”地一下反抱了过去,熊一样把雨化田抱了个死实,雨化田双手被制,动弹不得,腿脚使力想要脱困,却被耳边一阵温热的气息卸了力气。
“对不起。”风里刀贴在他耳边低声说。
对不起。
一年零五个月十六天以后,雨化田第一次听到风里刀跟他说对不去。
“……为什么。”雨化田不挣扎了,慢慢扯住了风里刀的衬衫下摆。
风里刀压低下巴,口鼻都捂在雨化田肩上,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是一句闷闷的“对不起”。
“你说什么?”雨化田皱眉,正打算揪起这只癞皮狗问清楚,审讯室的门却“砰”的一下被撞了开来,急急进门的林亨愣在当场。
风里刀赶忙放开雨化田,雨化田却像没事人一样平淡地向林亨看过去,“什么事?”
“呃……哦!对了,我从录像里看到了,案发前一晚,也就是我带雷卡家的狗去过钟医生的诊所之后,他就开始打扫诊所卫生,从柜子底下扫出来一个小瓶子,伙计已经带了这个影像的截图去找钟医生确认这是不是那个药瓶了。”林亨心想卜律师跟老大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都快跟TVB的警匪片似的了,“但我们没发现是什么人把这个药瓶带到诊所的。”
“我去跟你们一起看。”雨化田对林亨的发现认可地点点头,就直接跟林亨走了,完全把风里刀当透明。
风里刀捉着自己的衬衫,指掌间还残留着雨化田私有还无的香味。
雨化田是不涂什么香水古龙水的,但即使用普通的沐浴露跟洗发水,那香味也会绕着他一整天都不散去。
风里刀曾经雨化田他娘娘腔,总用那些给女孩子用的香水配方洗涤用品,直到他发现雨化田用的不过是普通的沐浴露跟洗发水,只有清淡得一过水就消失无踪的香气。
哪里是什么东西的香,那就是雨化田的香,从身体发肤,从血肉根骨里散发出来的香。
风里刀耸肩自嘲,“研究什么生化病毒嘛,这香味才真让人中毒,谁给我解了这香味的瘾头,我就一辈子免费给他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