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爱一点点》许暮

3、二，可不可以（上）

　　公司的附近最近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每天人来人往的将原本就有些拥挤的街道迅速升级为喧闹的菜市场。反正曲沙心里是如此想的，只是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每天过来购物的人都那么多呢，难道这儿买东西不要钱。

　　挤公车也越来越难了，如果不是最近同学频频结婚她倒也可以考虑打的，但是口袋里越见消瘦的荷包实在无力去应付忽然多出来的车资。喝喜酒会把人喝穷，说出来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总算在开始上课前顺利的赶到教室，匆忙之中曲沙忘记将包中的伞放到传达室，只有等回去的时候再说了，曲沙想。

　　“嗨，来啦！”吴茵已经在翻书，颇认真的样子。直到她坐下才抬起头，笑着解释道：“今天刚好休息，没事可做就早点过来把上次学的复习了一下，乱打发时间呗！”

　　曲沙放下包坐好才缓缓开口：“这样打发时间好啊，还可以顺便学到知识，比我在那儿干发呆的好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刚说到一半，吴茵的眼睛忽然盯向前方，压低声音说：“咦，今天这个老师来得倒早，年纪虽然大了点，长得还但挺有味道的。”

　　确实进来一个人，已经站到了讲台中央。待曲沙抬起头来细看时，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怦怦狂跳。

　　是他，原来是他！高高的个头，中年却没有发福的身材。如果帅气是年轻人的专用名词，那么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亲切，很舒服的亲切。儒雅的气质掩盖住了他原本较深的面部轮廓，缓和了的线条看起来无比舒服。

　　曲沙一直知道自己有些恋父情结，起初还不是太在意，后来在谈恋爱的时候逐渐凸显出来。原来她一直都期待着有个人来守护着她，她需要父亲般的宠爱，她很想体会一下被宠爱的滋味。

　　她年长的父亲已经不可能放下长辈的架子像以前那样对她呵护关爱了，可她明白她自己其实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喜欢用儿时的眼观来看自然，时而又沧桑得什么也不在乎。

　　蓝洁雅经常说她是个具有双重性格，行为与思想处处存在矛盾的人，也许蓝洁雅说不错。

　　从进教室起柯皓恩就下意识的寻找着什么，直到看到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他发呆的曲沙时才猛然清醒过来，原本不安的心随之平静。

　　是她，那天迷路的女孩。

　　柯皓恩故意让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一脸迷茫的曲沙，可眼神不由自主的还是直往那边飘去。同学们陆续进来之后，他抬头看钟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讲话。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口语培训老师柯皓恩，希望大家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互相多用英语交流，共同进步。”

　　当然他的这段话是用英文讲述的，开始曲沙还能听得懂，可惜只是稍清醒了片刻，那后面一连串的句子她就只能间或明白几个单词了，怎么也连贯不起来。

　　况且当下她还有点心慌意乱的，稍迷糊便迷失在了那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中，那两双眼真的很迷人，好像—

　　正当曲沙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时候，恍惚中感觉到身边的吴茵正在轻轻推她的手臂。

　　“老师在点名呢，叫道你了，快站起来！”

　　曲沙被吴茵半推着站立起来，抬头刚好看到柯皓恩正朝她温柔的微笑着轻微颌首。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里充塞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冰天里的暖阳，丝丝缕缕渗进她的心内，缓缓将她冰冻以久的内心渐渐融化。

　　“真就这么急切的想认识她吗，我这是怎么了。”柯皓恩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小声询问，为了想早点知道她的名字，他居然用了刚做老师时急切与学生打成一片的点名认脸法。

　　意识到失态，柯皓恩急忙让曲沙坐下，开始点下一个名字，将视线迅速转移。

　　莫名其妙的片刻，曲沙望着柯皓恩对其他同学笑容可掬的面容，尤其那热切的目光让她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怅然所失，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不知道是从哪位同学开始的，站起来之后纷纷大方的展示自己，有的用英文做自我介绍，有的干脆对柯皓恩提问，教室里的气氛很快便活跃起来。

　　各种不标准的发音引来同学们阵阵热烈的欢笑，大家都是年轻人，没有窘迫，没有害羞，课堂上始终保持着愉快。

　　下课铃刚响，吴茵提起包便急匆匆的向外冲，她说有件急事要去办。其他人也好似特别赶时间似的，顷刻间走了大半。只有曲沙慢吞吞的收拾着书本文具，等到她起身时，偌大的教室里已经只余她一人。

　　曲沙喜欢在时间充足的时候将事情做得慢一些，这样才可以体会到一种特有的快乐，她喜欢搜集那种闲散的快乐。其实快乐真的很简单，也是随处可见的，只是很多人都走得太快了，而忽略了生活中的美好。

　　正准备将包从抽屉中拉出来，覆在包上的手触及一件物品。是那把伞，可伞的主人呢，刚从还在这个教室妙语连珠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下意识的用目光搜寻着教室内，却什么人也没看见。正当她隐隐觉得失望时窗边闪过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他没走，曲沙立即将伞拿在手里，背好包出门。

　　柯皓恩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立刻迎了上去。他不想承认是想多看那位女孩一眼，他只是为了给教室锁门关窗才等在外面的。

　　“柯老师，多谢你的伞。”曲沙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但比她想象中的已经平静许多，她举起双手低头将伞递了过去。

　　曲沙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咖啡色的羊毛长裙，毛衣的领口袖口跟下摆都滚着一圈咖啡色的皱状滚边。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看起来极为端庄素雅。

　　衣服是前年生日时最疼她的小叔送的，她觉得太正统一直很少穿。如果让她选她一定会选择深蓝色，她一直偏爱那个颜色，虽然它有时代表着忧郁。

　　看着她低垂的红润面庞，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嘴角隐隐露出浅浅的笑容，又含着几分羞涩，十足的惹人怜爱的模样。柯皓恩恍惚间似乎穿越时空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底轰然塌陷。

　　柯皓恩接过伞，稍愣片刻才缓缓开口：“不用谢！”

　　伞已经还了，那就意味着她该走了。曲沙这样告诉自己，可脚步却有些不听使唤。

　　柯皓恩见曲沙欲走，一时心急急忙说：“你就一个人啊？没有朋友跟你同路？现在的治安可不怎好！”他的语气诚恳，又有几分关心。

　　曲沙点头，蓝洁雅是个乐观派的人，可没想到现今治安的问题，况且蓝洁雅可是从不缺护花使者的。

　　“你住哪边？”
　　“桂花新村！”

　　“在市郊呢！”柯皓恩不觉皱起眉，脱口而出：“我送送你！”

　　“不麻烦老师了！”曲沙急忙阻止，内心却是一阵狂跳，她下意识捂住胸口。

　　是柯老师天生古道热肠，还是关心她？想到这儿曲沙刚褪色的脸又红了一片。

　　柯皓恩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静默片刻才又开口：“走吧，我也是要搭公交车回家的，你等我一下，我先去锁门。”

　　要等吗，还是先走。曲沙问自己，若是以往曲沙肯定是会先走的，哪怕那人是自己的新老师。可是望着他那高大宽厚的背影，她的脚步便怎么也迈不开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往下陷，平静了好几年的心湖已经被那高大的背影给搅乱。

　　在曲沙胡思乱想的片刻，柯皓恩收好钥匙到她身边，略幽默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问我学习方面的问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不收钱的。”

　　“没，没什么问题。”曲沙支支吾吾回答道，满面的羞愧，幸好在黑暗中无人看见。她哪里是没有疑问，而是疑问的地方太多了，根本不知从何问起。

　　“真的，那你学得应该不错喽！”

　　“不！”曲沙急忙摇头：“我是学得太烂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提问。这个培训班也是朋友帮我报，硬逼着我过来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几乎细若蚊吟。之前她从没觉得无知怎么样，可在他面前，她忽然觉得无知的自己是多么的差劲，很丢人。

　　也许真如蓝洁雅所说，她如行尸走肉般的几年生活让她浪费掉了太多的美好时光，那是对女人来说尤为珍贵的时光——青春。

　　柯皓恩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无言以对，默默走了片刻才无所谓的笑着说道：“我想你大学念的应该是中文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曲沙讶异的抬起头。

　　凝视她片刻，柯皓恩才缓缓开口：“像呀，你身上有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感觉，好似活在自己的梦中，尤其是你飘忽的眼神。”

　　是吗？曲沙自问。好像也有人这样说过她，应该还没有严重到一目了然的地步吧。

　　与精神无法集中的人对话是有些累的，不过柯皓恩内心却有些隐隐的欣喜，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很不对劲，可理智却阻止不了情感的蔓延。

　　他一直明白他是个感情强烈的人，却硬生生的封锁了那么多年。这一次哪怕是玩火，他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从雨中的那一次巧遇，第一次见到那迷茫无助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心被深深的触动了。

　　自那以后，每次柯皓恩下课之后都会送曲沙一程。出乎曲沙意料的是他们居然能聊得很开心，从理想到现实，他比曲沙所以为的还要博学，向来被同学们推崇为知识丰富的曲沙在他面前直觉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同时也对他有了更深的欣赏。

　　如果一开始只是纯粹的喜欢那种相遇时怦然心动的感觉，那么现在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更深了一个层次，而且她看得出来他对她也是有些特别关爱的。

　　不管是哪种性质的关爱都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愉悦，这种快乐很快便感染到了她的整个生活。工作时变得分外的积极，而且心情一好，文思如泉涌，创作自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