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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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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归最终还是没有去考场。一路晃回来,心情都被磨得粉碎。
该发的脾气都发光了,滤下来一地荒荒凉凉的残渣。他在残渣里挑挑拣拣地走着,踩出一地可笑的印子。
寂寞。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憋得受不了了再伸出来叹了口气。接着,就盯着窗外枯枝上木木的一只黑乌鸦,盯到夜幕也一个颜色。
寂寞。
师父嚷嚷道:“追啊!追家里去!实在不行就堵!”
老头儿在电话那头情绪高涨,一着响起往木盘上砸:“将!”
肖骁说:“行了我就告诉您一声方片Q我送回去了,您看着办吧我再也不去了。”
“我吃你个马——马后炮!”
啪。
“是了是了我马后炮,”肖骁压低声音瞅着白归家里暗暗的灯光,“我到媳妇儿家门口了,您老大捷啊。”
“过河小卒!”
“小白儿,有人来啦。”
奶奶扶着房门,慈祥的目光像束阳光似的粘在床上那一大坨被子上。
“让他滚。”白归扔出三个字,接着一个劲往被子深处钻。
奶奶慢慢折回来,面有难色:“你看这……”
“没关系,”肖骁换了个姿势站着,“我不走。”
“傻孩子你进来坐坐啊……”奶奶颤巍巍的手刚扶着门把,就听见白归在房里一声怒喝:“奶奶外面风大您回来吧!”
肖骁只得耸耸肩膀。完了这回,关门放狗的份儿都没得了,整个一兔窝四害呢。
白归梦见了许多不好的东西。他仿佛是一块砖头被人打碎成一把一把的碎末,周围响着黑色的笑声,他被一轮太阳炙热地烤着,仔细一看那是肖骁冷漠而嫌弃的半个眼珠子。嫌弃你,肖骁说,你做人还真下贱。
他满头是汗地弹起来,登时还没有反应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一种像杜鹃啼一样的尖尖的疼往他心里的碑上凿。他恍惚了很久,按亮床边的闹钟。
这一看倒好,凌晨四点了。他爬下床,感觉自己嘴里干得发苦。水壶空了,他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光着脚像个游魂似的拎着水壶往客厅悠去。
月凉如水。
白归把杯冰冷的白来灌进胃袋里时,才发现家门口有个人影。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咚咚的巨响像谁锲而不舍地把拳头往空木头上砸。他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块黑影,果不其然是肖骁。
肖骁睡得人事不省,蜷在门口的台阶上,身上裹着估计是早就准备而来的毯子,鼻子约末是塞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呼出热热的气。
白归哭笑不得。
他打开门摸到他身边坐下,眼睛轻轻地望着院里的月光。树影粘在他的眼睑上,像个冗长的故事。
“你个傻逼,”白归说,“……我也是。”
“我觉得吧每个人都有个算盘,打着打着好好的,就必然有个人过来,随手一掀,就崩盘了,木珠子到处乱飞,”白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尼玛你他妈谁啊,您一过来敢情我的人生就跟个烂算盘似的,不仅珠子都飞没了,如今连木框都没剩下。”
他抽抽鼻子笑了一下。
“我厉害啊。”肖骁的声音幽幽地从旁边传过来,激得白归一跳,吓得魂儿都没了一半。
“我操你大爷你醒着你他妈装逼不告诉我你……”
惊袋慌失错的下半句被淹在一块柔软的唇瓣里。
白归瞪着眼睛。失去了直觉的空白的大脑,把他逼得缺氧。眼前就是肖骁微微下埋的额头,额前驻着几根头发丝儿。光芒,有光芒全部涌进白归的眼睛里,他把他的认真数得明明白白。
“闭眼。”肖骁离开他的嘴,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甜的,松子糖的味儿。
得逞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都得澄清三件事。”
“……啊?”
“一,我爱你。”
“……”
“二,我很爱你。”
“……”
“三,我家十代单传没大爷。”
“……”
白归突然醒过来,一拳砸在肖骁肚子上。肖骁哎哟妈呀一下哀嚎起来,扯破了大半夜的岑寂。一只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猫头鹰睁圆眼,扑棱翅膀往远处掠去了。
“滚你的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四大爷你全家!”
大门砰地一甩上了。肖骁在外边笑得趴在地上,就像个没有在别人家门口请罪到半夜彻夜未眠的傻逼那样,把前半辈子攒的笑一并笑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