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的江湖奇谈》聂*

3、第三章

　　街还是那条街。
　　街上的小食肆点着灯，忽明忽暗地给夜归的食客供着最后的饭菜。
　　没有人知道这家店为什么开到这样晚。也没有人知道街边的乞丐都知道些什么。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乞丐突然告诉你，她知道一宗无头灭门案的线索，你信么？
　　白子谅是不信的，可他又看了看萧楚风的表情，心里不由还是信了五六分。
　　他也不知道当萧楚风听到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时，惊得差点给跪了。
　　世界上有白梅花，红梅花，可不见枝头绽放金色梅花。
　　若是自然之物有异，必是乱世，乱世有妖。
　　金梅花就是一妖。
　　三十年前天山派五人众被杀，人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人头被拼在一起，形似五瓣梅花。
　　随即崆峒、点苍、翠烟相继惨遭厄运，江湖怨声载道，一片狼籍。
　　奇的是只有杀戮，没有任何东西被掠夺，也找不到寻仇的理由！当时的少林方丈悬慈大师曾叹到，执杖作恶，斯有何乐？寿之消尽，如水！
　　一朝一夕之内，华山掌门陈守峰之子遇害，五大门派震怒！陈守峰不听劝阻，亲自登门邀请各大派掌门及门内高手七七四十九人，商议后决定于第二日分散于中原各府道细细查明异常之处，不捉拿贼人誓死不休！
　　就在这天夜里，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这四十九人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水上的泡沫，噗的一下，没有了。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恐怖的感觉在武林中人心里蔓延。各门派的新入弟子纷纷退帮，老人们也不敢大声议论此事。所谓贼人就像幽魂一样，跟着四十九高手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去了哪里呢？
　　三十年来，无论各种势力暗地里如何调查，没有人知道。
　　唯一一次，是在事情发生的一年以后。
　　一天，一个镖师像往常一样去一家当铺典当东西，无意之间看到柜台后面摆着个东西，顿时吓得面如霏粉，两腿乱颤。
　　原来他曾是华山弟子，各大掌门消失前一夜，聚众商议时他曾负责给诸位大师端茶倒水。侍立一旁时他因年轻气盛不由多看了两眼众人中难得的女子，峨眉掌门李秋水。李秋水身着青衣，面容端正专注。浑身装扮极素，唯一的一个装饰却是发后簪着一个发饰。
　　峨眉掌门李秋水，四十九高手之一，在那日以后从此消失于世间。
　　而她的一个发饰却在一年之后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当铺柜台里。典当之人已走，掌柜对江湖中事茫然不知，他只觉得这小物压根不值二两银子。
　　这小物便是一朵金梅花。
　　三日后，发饰被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雾一般地消失了。
　　而这一系列事件，却以一朵金梅花的形象深深地记载在知情者的心里。

　　“三十年来，武林已是我们这一代后起之秀的天下。可是四十九位前辈的离去让很多武学的精髓也随之断绝。或许我们今日沾沾自喜的精巧招式、浑厚内功在上一代人中，却不敌一个稍微刻苦些的大派弟子？”
　　萧楚风叹惋着摇了摇头，白子谅正是从未听闻过这些诡秘之事，在他娓娓道来的同时极是全神贯注。唯一影响氛围的，是桌子另一边小乞丐饕餮吃食的声音。
　　不比萧楚风，三十年前白子谅还未出生，又不是生长在武林世家，在各帮各派刻意隐瞒之下这么骇人听闻的大事普通江湖人士居然从未听闻！
　　此时两人不禁同时向小乞丐望去。
　　这般小小年纪又如何能知道如此秘史？又怎么会立刻把当下发生的唐门惨案和那么陈年的旧案联系到一处？
　　就在这时，萧楚风突然发难！他双手在木桌面上一推，身子已然跃起，一招踏燕归来双脚扫向正大吃中的小乞丐一双手。那手内抓着的油鸡顿时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萧楚风已收腿归来，表情有些诧异。
　　“我不会武功！大侠您这是请我吃饭呢，还是不让我吃？”小乞丐扁了扁嘴，显得有些委屈。
　　萧楚风抱歉地笑了笑。
　　白子谅可不管这些，大声道，“你这小子快些吃完，我们还有好多话想问你，现在憋在肚子里可真把人急死！”
　　萧楚风和小乞丐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十分好笑。
　　“都说人有三急忍不得，我看您倒有这第四急，约莫是叫做‘猴急’罢。”他边吃着边摇头摆脑，话一出口自己先乐了。
　　白子谅脸皮薄，登时有些面热。
　　萧楚风道，“要是猴儿的话，这红可是红错地方了！”
　　“你又不是他，你又怎么知道到底红对了没有呢？”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怕是要去个地方才能知道了。”
　　“何地？”
　　“茅房之地。”
　　萧楚风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倒是小乞丐一直笑个不停。
　　有些人，好像生来就会给自己找乐子。随性做事，口无遮拦。
　　你永远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但是在这种人身边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感到快乐。
　　不多时，小乞丐放下筷子，舒服地抚了抚肚皮。桌上的菜恰好吃完，不多一分也不剩一份。
　　他翻身从长凳上下来，两条小短腿走起路来也好像精神了很多。
　　萧白二人结完帐第二次走出食肆。奇妙的事，第一次出去的时候疲劳沮丧，现在同样的场景，萧楚风的嘴角挂着笑意，白子谅被打趣得也再没心思烦闷。
　　人人都有烦恼，关键是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烦恼。
　　快乐与否也是自己选择的，不是么？

　　萧楚风正微笑着想招呼小乞丐一起走，却看见他走向了一个脏兮兮的墙角。
　　墙角有一只吃了一半的油鸡。
　　小乞丐把这只脏乎乎油腻腻的鸡小心地捧起来，从怀里拿出了什么随便裹了一裹，又仔细地放进怀里。
　　这正是那只萧楚风为了试他是否有武功而随手打飞的油鸡。
　　没人会在意的东西。
　　在他的手中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看见萧楚风怔怔地看他，也不尴尬，依旧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随两人一起向外面走去。
　　你可以瞧不起任何一个人。
　　但是你绝对不可能瞧不起一个在饥饿、寒冷中挣扎而一无所有的孩子，一个经历着苦痛却懂得快乐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