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的江湖奇谈》聂*

2、第二章

　　萧楚风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大错特错。
　　但是他又认为自己是对的，对得无以复加。
　　收夜香的居然不是个小子。
　　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两人，衣衫褴褛，但是长得清清秀秀，明明白白，是个女孩。
　　“收夜香的伙计？”
　　她只说了一个字。
　　她说，是。
　　这是萧楚风算错的事。但是他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她是个女人。
　　女人就更应该惊叫了。
　　这是他认为更加正确的事。

　　夜香妹没有名字。因为人人都叫她夜香妹，也没有人在意过她叫什么名字，因为她只是个收夜香的，她的名字也只会是张三王二李狗蛋之类的贱名。每天凌晨把每家丫鬟收集过放在门口的夜香壶倒在自己推车上的大缸内，运到城门外去。她必须在人们还没起来工作的时候完成自己的任务，因为天亮了人多了，她会臭到别人。影响人们一天的心情。
　　她像幽灵一样行走在无人的街道，干着最脏的活，遇见最可怕的事。
　　唐家十三口被杀死在自己的宅内。家中的老爷被人拆了拼成一朵梅花。
　　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了一切。她最初发现倒在血泊中的人的时候，凶手或许还没有走，正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她。
　　而她没有尖叫，只是看着。然后步履坚定地去报了官。
　　萧楚风忽然很想知道，当她一个人站在黑暗中盯着那一片鲜红，她黑色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
　　他想问她怕么，女孩。
　　“我很害怕，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我只想快一点去报官…有官老爷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女孩不再盯着他俩看，微微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大概是什么时候？”
　　“丑时到寅时之间……二位老爷，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从门外向内看了一眼，那人倒在小院中央的地上……”说到这她甚至带上了哭腔，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子谅不忍，“萧大哥，我看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这段记忆不想回忆也就罢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萧楚风略想了想，眯着眼睛问道，“你说得可是实话？”
　　女孩一愣，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楚风再道，“那走吧！”
　　说完倒是自己背着手走出了这间没有任何装饰的破屋。白子谅紧随其后。
　　两人走后，女孩停止了哭泣，也不再颤抖。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没走多远，在一个拐角处萧楚风忽然停下靠墙躲藏，白子谅一愣也跟着藏起身子，压低声音说，“大哥你这又是看见谁了？”
　　萧楚风眨眨眼，“还是那小姑娘。”
　　“不是吧大哥？”萧楚风示意他压低声音，白子谅只好哑着嗓子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能有什么本事，这么警惕作甚？你要有什么还想问，只管叫我去问！”
　　萧楚风却笑了，“好！那你可告诉我，你真觉得她说了真话么？”
　　“也没说两句话啊……”
　　说着，白子谅还是不情愿地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女孩的叙述。月黑风高的晚上，丑时到寅时之间，女孩在红漆门外向内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倒在小院中央……
　　白子谅细细想来，好像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是哪里有问题呢？
　　“时间记得非常清晰？”
　　“除了这个，还有呢？”
　　白子谅感到什么在浮出水面，他渐渐有了头绪！
　　“屏风壁！”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到！
　　一堵墙隔开了正门和小院，又怎么可能从门口直接看到里面死尸的情况！
　　她之所以会看到里面的情况，绝不是像她说得那样很害怕立刻奔走报官。
　　她能看见，只能是因为，她也在院内。

　　萧楚风和白子谅觉得疲惫不堪。
　　他们跟了夜香妹五天。这五天内她一直不断地工作，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两人无奈，只好商量好分头休息轮流盯梢，但这也大大消耗了他们的体力。
　　夜香妹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与任何有身份的人联系。她依旧每天早上收着夜香，每天白天做着零工，吃很少的食物，睡在自己的破屋内。
　　搞得两人是吃不好睡不好，白子谅狠狠抱怨了一顿自己大哥，萧楚风也被说得抬不起头来。
　　“萧大哥！咱们今晚别跟了，转眼这么多天过去，再没进展唐门老爷子都要亲自出马了！”
　　萧楚风无奈地笑笑，“出马倒不会，唐万树早已逐出师门不算唐家一员，不能坏了规矩才只好请我出动的……可惜这么拖着，我真没脸呆在巴蜀了！”
　　夜香妹走向一家酒馆。每日戌时她都会去那里做零工。二人随即放弃跟踪，转身走入旁边一家食肆。
　　终于饱食一顿，顿时连日来的疲劳稍减。可是萧楚风眉间的节却是越打越深了。
　　白子谅看着大哥郁结之样，不由也愁眉苦脸起来。好歹大哥相信他，他又是当地人，却生生一点忙也帮不上。
　　两人闷闷地对坐吃菜，肉加了一份又一份，好像能把烦恼摆在桌子上夹着菜肴一起吃下去，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一般。吃到最后，萧楚风低吼一声，两人放下银两起身就走。
　　走出食肆还没两步，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哎！饥来吃饭困来眠，丰干饶舌已多年。幸我不曾犁黑狱，干卿甚事吐青莲！”
　　两人正纳罕，四处一张望，却发现只有角落里正躺着个小乞丐。
　　这不仅是个小乞丐。
　　而且是个有学问的小乞丐。
　　这小乞丐的声音软软糯糯，正笑眯眯地摇头晃脑道，“可惜啊可惜！你们要是不走，到真是不干我事。可你们现在想走，却干我事了！”
　　萧白二人面露疑惑。
　　小乞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食肆内两人原本坐的那一桌，“点了菜却不吃完，我肚子又饿，可不是正关我事么！”说完仍旧笑眯眯地举了个破碗往食肆门口走近，也不进去，只在门口吆喝着要一点吃食，店小二厌恶地骂了两句，把剩下的饭菜倒进了泔水桶。
　　小乞丐也不恼，耸耸肩，依旧回到原本的位置躺着，似乎就打算这么睡着，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萧楚风倒是来了兴趣，小乞丐的脸脏兮兮的看不出年龄，他走过去推了推。就这么一会功夫小乞丐似乎就已经睡着了。
　　“肚子饿么？我给你买点吃食？”他打趣道。“吃完帮大哥们照看个小姑娘，每天给你工钱，好不好？”
　　白子谅顿时觉得终于可以没有包袱地脱离跟踪夜香妹的苦海了！
　　小乞丐眼睛不睁似乎未醒，声音却是传来，“照你们刚才的样子来一桌，倒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提议！”说完就像响应他的话，肚子传出咕噜噜的响声来。
　　萧楚风大笑着走回食肆内。
　　身后的小乞丐却突然说了一句大家都没有想到的话。
　　“可你后面的那句，却是错得太离谱了！”
　　小乞丐动也没动，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好像他生来就应该躺在那里，而且舒服得不得了一般。
　　“你们要找的，可不是什么夜来香，也不是什么五瓣梅，”他慢慢说道。
　　“而是一朵金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