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回 莫愁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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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定下了第二天的安排：去同泰寺进香，再去北湖泛舟。（上回提要）
同泰寺便是日后金陵城鸡鸣寺的前身，梁武帝年间时最盛，寺内有大殿六所，小殿堂十余所，一座九层浮屠和一座七层高的大佛阁，供奉着十方金佛和十方银佛，皆极壮丽，无愧于“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刹之誉。梁武帝在位期间四次舍身出家便是此处。只是天下怎可一日无主？于是大臣们又辛辛苦苦数次将皇帝“赎”回红尘。这一去一来之间，倒是便宜了寺里无数的香火钱。可惜这位笃信佛教的皇帝晚景却很凄凉，侯景作乱，同泰寺毁于战火，梁武帝风烛残年，在软禁中病饿交加撒手西去。
此时的寺院是在同泰寺的遗址上重修的，也早已不叫同泰寺而是法宝寺。寺内一座千佛堂，一座大雄宝殿，便是全部，早已不复南朝时的辉煌。只不过比起日后白象开道、描金彩绘的山门和修葺整洁的水泥台阶，如今这黄墙青瓦、老树掩映的山门和崎岖山道更显得古意盎然。
进了山门，气氛顿时变得庄严肃然，我低眉顺目，一如当日在大理天龙寺。展元在我身边不急不慢的走着，何沅君家学渊源，更是屏声敛息，就连凌波也不由得为佛门清静之地的氛围感染，庄重起来。
进香礼佛完毕，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按照幼时的记忆打量了一下方位。唉……百味素斋馆是不存在的了，“故地”重游，却吃不到记忆中美味的冬菇面，着实遗憾。不过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找到那口传说中的胭脂井。
绕过寺院，倒真是在山后寻着了一口古井，是不是胭脂井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依然借题发挥，添油加醋跟三位同游大讲了一番那个关于陈后主与张丽华的并不怎么凄美甚至结局有点滑稽与窝囊的爱情故事。
凌波听得似懂非懂。展元只点点头，轻叹一声。如今又逢乱世，临安城想必还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吧？金陵城眼下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我微微仰起头，在千年前故都的古刹没来由的升起了一股乡愁。
“原来一口井也有这么一个好听的故事。今日幸亏姊姊同来，不然我走马观花的，不知又错过多少好去处了。”何沅君是大理人氏，还未成为真正的大宋子民，故而少女不识愁滋味，兀自欢笑。
“都是小时候听熟了的故事，不值什么的。”我随口应道，却见展元脸色一滞。我自嘲的笑了一下，也懒得解释。
没有景阳、豁蒙楼，山门外倒是有个面摊，卖的素鸡面。我们一行四人便在这里解决午饭问题。嚼着素鸡面，我不由叹口气。
“怎么，面不好吃？”——摊主倒是个有心的。
“不，面很好，只是想起从前常吃的冬菇面，如今却是吃不着了。”
“姑娘所说的冬菇面，可是冬笋与香菇两样？”
“是，但面汤当是有些讲究的，是上汤，却又是素的，不知是什么材料熬成。”前面说过，我是肉食性美女，炖上汤没问题，炖素上汤就摸不着头脑了。
“多谢姑娘指点！”摊主皱着眉头，自去一边思索如何开发新产品去了。我转过头继续吃面，却发现展元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我埋头吃面，不理他。
“莫愁，你确定你是金陵人氏？”
咳——陆展元你还能不要在吃饭时间问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啊？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我确实是金陵人氏，但是我不知道李大姑娘是哪里人氏、有没有对陆展元自报过家门，而且，我说回家回金陵的时候你不也是默认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又……
“陆大哥何来这一问？”何沅君不解。
“莫愁前事尽忘，今日又何来‘幼时’、‘从前’之说？”
我听了直冒冷汗——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大约……是我对这里景物有种亲切熟悉之感因此记起了一些事情吧？”我尚且不能自圆其说，何况听者有心！
不过何沅君抢在陆展元前头答话了：“听闻城西南有湖名莫愁，想是与姊姊有些渊源。”
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感激何沅君过！
游春的日子由一天变成了两天。
那天下午在玄武湖上泛舟，微风徐来，夹着花草的清香，可谓心旷神怡。看着南面连绵起伏的青山、古城，空中飞舞的点点纸鸢，加之湖岸边落英缤纷，我突然想起曾经和室友在白马湖放风筝时随口诹的打油诗：翠柳依依披新叶，素手纤纤送纸鸢。纸鸢袅袅飞复息，花开花落谁家院？
第二日便是依着前一日在面摊上商定的，去金陵城西南的莫愁湖寻访莫愁故里。我心说，寻访故里倒是不假，但是能寻访出的怕是也只有卢家莫愁……
谁知，从湖边摆茶摊的老丈那里听说，十几年前，莫愁湖畔确实有一家李姓读书人！据说那李家相公文墨极通，只是不满朝局昏暗，隐居乡间，寄情山水，颇有陶潜移风。虽是读书人，却极是仗义疏财的，因此竟与江湖中不少豪杰相交甚厚。而李家娘子则是远近闻名的美女，与李家相公那可是才子佳人，世间绝配！
“这位老爹，您可知这夫妻二人后来境遇？”
“这我就不晓得了，只记得那一年他夫妇二人不知何故抛下家业远赴大理，至今已有十多年不曾回乡了。”
“那李家夫妻可曾有孩子？”
“他二人膝下倒有一女，当年一并带去大理了，”老丈冲我点点头，“该是和这位姑娘的年纪差不多。”说着又仔细看了我两眼，随即啧啧称奇：“喏，喏，说来也巧，那李家娘子的容貌倒是和这位姑娘有些相像。”
“您可知那幼女叫什么名字？”
“因是生在这湖边，所以李家相公随口给起了个乳名，就叫做莫愁。”
原来世上竟有这等巧事，所谓的无巧不成书，我到此时才算相信了。抑或是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竟以我的灵魂引领李家后人的肉身回到了故土……
“莫愁，你还好吧？”陆展元见我低头不语，关切地问道。
“嗯。”虽然那是李莫愁的生身父母，与我没什么相干，但是想到他们一家三口一去无回，心里不禁也有些慨叹。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闻虎旅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湖边几个文人骚客正对着眼前一泓秀水大发感慨，何沅君忽然扑哧一笑：“不及卢家有莫愁，要是改成‘不及陆家有莫愁’，就对景了！”
我与展元尴尬的对视一眼，随即都红了脸，又都转开头去。凌波却拉着我跳着叫着：“师父，我们去划船！”
唉，如果每个日子都像现在这么过下去，不用总是想着练武功，不用总是想念曾经拥有过却可能再也寻不回来的人，不用总是考虑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如何立足，不用去考虑包括我——李莫愁在内的三个人的未来，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问题是《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的结局时时在我耳边敲着丧钟。是，在天龙寺展元是许诺今生定不相负，可是何沅君却有如宿命一般出现。最初我并不在意，因为那时展元在我心里还没有什么分量，何沅君也确实是个好女孩。只是三人同行，并非所有的三角形都是最稳定的。花开花谢，春日总会过去，炎夏总会到来，然后由秋到冬，一年之后又是一年，习武、自立、甚至于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归宿，始终是我无法逃避的生活部分。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勇敢面对吧！我深吸一口气，否决了我刚到这个世界之时决定采取的消极逃避的态度。无论上天是让我暂时抑或是永远取代李莫愁活在这个世界，我都要代替她好好的生活下去！
作出了自认为对的决定之后，整个人没来由的一阵轻松，似乎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自信，它从内心深处改变了我的精神状态，一股久违的快乐从心底喷涌而出。
没有预兆的，天边掠过一片灰色浮云，接着，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我任由丝丝细雨打湿我的衣裳和发丝，仿佛久旱的植物正沐浴着甘霖。
从湖心的小船上举目四望，湖岸边绿柳如烟，衬着清明微雨，好一幅莫愁烟雨图！我手指轻敲着船舷，一边哼着曾经熟悉无比的旋律一边在脑中搜索歌词，那里展元已取出一枚短笛，《莫愁》的清音响彻湖面。
莫愁湖边走呵，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莫愁女前留个影，江山秀美人风流。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
莫愁湖泛舟呵，秋夜月当头。欢歌伴短笛，笑声满湖流。自古人生多风流，何须愁白少年头。啊，莫愁，啊莫愁！劝君莫忧愁。
劝君莫忧愁……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回 莫愁烟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