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雨，闲来太平》一方

5、前谋

　　狩猎归来第二个月，武曌走得比我想象中更加平静，前有遗诏在手，后有太平压阵，父亲攥着香囊，拖着回到长安后骤然肥胖的身躯，艰难地坐进世上最尊贵的椅子，硌得腰酸背疼。
　　我挨着母亲坐在珠帘后，听父亲在谏言中不断的小声呵欠，没有一点那块无字碑主人的影子。
　　太平说走就走，城外庙宇一样呆得悠闲，明明朝堂是那权力漩涡争斗中心，吞噬多少野心忠诚，于她偏偏如云烟转头即忘，轻描淡写全身而退。
　　在我以为终于能赢她一次的时候。
　　回到家，我的脸一日比一日拉得更长。
　　延秀熟练地赔笑，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逗我开心，和跟在母亲身后摇尾的其他武家人有什么区别？
　　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他穿白袍的样子像极了画中人。难怪故意教他打马自太平眼前过，也从没引得她多看一眼。
　　明明父亲是大唐皇帝，人前人后风光无限，但世上说到第一公主，口口声声仍是太平。仪容、涉政、丈夫，安乐就合该追在太平身后，小丑样揪住皮毛自鸣得意么？
　　想起午后与父母一起玩赌筹，状若无意提立到皇太女一事，不仅父亲装聋作哑，连母亲也颇为不满，言语隐晦间给了一顿排头吃，不禁更是烦躁，一套红琉璃茶盏轰然粉碎。
　　“你父亲那边有什么进展？”总算想起眼前男人仅有的丁点儿用处，我拉住他胳膊，语气里多加几分依赖：“重俊虽不聪明，但李隆基几兄弟都是人精，轻易不能糊弄，你和父亲都要小心些别露了马脚。”眼里满是“你出事了可叫我怎办”的惶恐。
　　好话入耳果然大为受用，他另一只胳膊环过我，登时豪气万丈：“公主放心，但教延秀一口气在，必将皇冠缀满明亮玉石双手奉上，照亮公主无俦容颜。”忘记了片刻前还在我的怒气下小心翼翼，弯了脊梁。
　　总算他还有点脑子，忘形之下也口口声声将逆反帽子扣牢我头上。武氏篡我李家江山，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又何来复辟一说，我那公公是真的老了，日日风流快活，居然以为称帝同爬上皇帝妃子的床一样简单。
　　要拿安乐作台阶，也得有本事踩牢了才行。
　　太子重俊在武三思挑拨下公然造反，城头上几句话就激得他恼羞成怒，向我当胸一箭射来，御林军奋力挡下。而起事前一日，上官婉儿一道机密奏折将造反之事上报，言语间处处咬死武延秀撺掇安乐公主谋求皇太女之位，加上我一贯欲盖弥彰不肯收敛的浅薄野心，于是安乐公主轻轻易易就摆脱了合谋嫌疑。
　　武三思眼看谋划败露，一剑刺死重俊试图灭口，太平公主在崔缇护卫下突然现身，矛头直指武家父子，全盘计划暴露。武三思死在崔缇剑下，武延秀不明就里，乱军中仓皇逃回安乐公主府，抱着我大声哭泣毫无风度：“裹儿，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别怕，有我呢。”我心疼地一下下抚摸他后颈。不久的将来，刽子手的利斧将从这里砍下，夺走这美少年的风采和生命。
　　而安乐公主暂时还要蠢下去，我和太平，才刚刚开始。